“你說你要離開村子？”

蘭河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獅行，皺了皺眉，不知道這是要做什么。

獅行的表情看不出變化：“是的，我還要帶蘭葉一起走?！?

鹿呦村的家庭觀念比獅行遇見的所有部落都要濃厚，和黑羚部落的社會結(jié)構(gòu)完全不一樣，子女和親代保持著相當良好親密的關(guān)系。

想要帶著蘭葉一起離開村子，他首先要面對的阻礙就是蘭葉的父母。

但出乎獅行的意料，蘭河并沒有大發(fā)雷霆或者有其它激動的反應(yīng)，相反表現(xiàn)得很無所謂，甚至問他打算什么時候出發(fā)。

獅行不知道的是，在蘭河的心中，他是被亞烏神所眷顧的勇士，地位比自己更高，僅次于大祭司鹿呦。

他成為蘭葉的伴侶，是讓蘭河高興了很長時間的事情，這代表著蘭葉的孩子生來便領(lǐng)受了神恩。

獅行的決定，蘭河是決然不會反對的，除非與大祭司的指令相悖。

搞定了蘭河，獅行找到雨歌，后者顯得比她的丈夫要上心許多。

“打算什么時候出發(fā)？要去哪里？一定要去嗎？路途是否遙遠？急著出發(fā)嗎？需不需要其它人跟隨……”

一連串的問題得到回應(yīng)，雨歌了然，在她看來，獅行前去追尋太陽的行為是一種朝圣，因為太陽本身也是亞烏的一個化身。

這是一條見神之路，現(xiàn)在自己的女兒也有資格踏上這條路，讓雨歌在心中感恩亞烏神的仁慈與博愛。

“如果你們要出發(fā)的話，就去找大祭司吧?！?

獅行帶著蘭葉進入了石塔，鹿呦依然在神像前閉目禱告著頌詞。

他們在熏香的氣味中安靜等待鹿呦起身，見她對著獅行說道：

“你將消散于無邊的黑暗中，你的孩子將為你流淚，并在血泊中與你為伴，你的妻子將繼承你的腳步，在三日后和你在死亡的世界相會?！?

獅行聞言不為所動，蘭葉則迅速陷入了驚恐，她跪倒在地上，朝大祭司與神像叩首：

“亞烏神在上，請保佑我們的旅途，讓獅行能順利到達您的居所……”

獅行將蘭葉拉起來，他不認為鹿呦的說法會讓他停下腳步，他早已做好了死在遠行路上的準備。

而自己如今更是與蘭葉相遇作伴，此生已無法奢求更多，雖死無憾。

但聽她所言，蘭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將遭遇同樣的悲慘遭遇……這是他所不愿意接受的。

他和鹿呦的接觸并不多，這個久居石塔不出的老婦人身上滿是神秘，說出的話看似囈語，但總讓獅行覺得重若千鈞。

他們被鹿呦趕出了石塔，蘭葉害怕地握緊了獅行的手，兩人一起等在空地上。

蘭葉告訴獅行，大祭司的話從來沒有出錯過。

過了許久，門簾內(nèi)傳出鹿呦沙啞的聲音：“天河從亞烏的腳下流淌而出，你們?nèi)艋肀寂Ｑ?，則可在命定之日見神之相。”

河？

附近唯一的河便是村里人賴以生存的那條河流，兩旁生長著黑麥，帶來水、食物和制陶的軟泥。

那條河流確實是從太陽升起的方向流淌而來，鹿呦的意思是他們需要沿著河岸一直前行？

蘭葉已經(jīng)確定了要和他一起出發(fā)，獅行便不再糾結(jié)去與留，原本緊迫的時間也變得舒緩。

他現(xiàn)在完全可以等待蘭葉生產(chǎn)完畢，甚至等到孩子長大后再一起出發(fā)，他完全能等到鹿呦口中的“命定之日”。

獅行坐在河岸上，觀察著這條在鹿呦口中的“朝圣之路”，突然聽見一陣尖細的叫聲。

他看見在河水中央飄浮著一截浮木，浮木上站著一只黃毛的幼獅，正朝著岸邊不斷發(fā)出叫聲。

獅行想起了曾經(jīng)陪伴自己的豹子花斑，沖進水中將這只幼獅救了出來，渾身濕透的它在獅行懷中瑟瑟發(fā)抖。

獅行一邊拎著它的后頸皮，一邊沉思著，這只小獅子能靠著浮木在水上保持安全穩(wěn)定，那么人呢？

如果本身就在水中，是否才是真正的“循水而上”？

獅行開始率領(lǐng)村里人一起砍倒那些粗壯的大樹，將樹枝削去只留下樹干，他將樹干投入水中，自己趴在樹干上，卻很難保持平衡，也沒法做太多的事情。

他從中空的陶器中獲得靈感，指揮人們將樹干掏空。

這是個費時費力的活，但鹿呦村的人不缺食物也不缺時間，在多人一齊工作之下，第一艘簡陋的獨木舟在七日后完工。

這是一艘試驗性質(zhì)的獨木舟，他在船尾牽上繩子系在岸邊，在河邊將它推下了水。

挖空的獨木舟有著更好的穩(wěn)定性，獅行整天都在水面上磨練自己的駕舟技術(shù)。

當獅行能夠在水中自由操縱獨木舟時，蘭葉在一個炎熱的中午生產(chǎn)了。

那是兩個胖乎乎的男孩，讓蘭葉吃了很大苦頭，但在大祭司的接生下母子平安。

村子里每次新生的孩子都會由大祭司接生，鹿呦村從未因為生產(chǎn)死去過母親或孩子。

這似乎才是鹿呦村真正的傳承技術(shù)，正如黑羚部落的狩獵技巧一般，能最大限度確保更多人的存活。

獅行對蘭葉使用黑羚部落獨特的催乳按摩術(shù)，引起了雨歌很大的興趣，每次獅行輔助蘭葉喂奶時都叫來一大群人觀摩動作。

兩年時光匆匆流逝。

獅行的孩子被取名為獅葉和獅麥，和黑羚部落的幼童一樣活潑好動、精力旺盛，讓家里時時刻刻雞犬不寧。

那只被獅行救下的幼獅也長大了，顯得十分親人溫順，就算被兩個小魔王拽住胡須也不生氣，只是默默掙扎走開。

獅行自己則改良了獨木舟的制作技藝，原本制作獨木舟需要許多人一起行動，制作和養(yǎng)護都十分花人力。

但現(xiàn)在，他將樹干上不需要挖掉的地方涂上厚厚的濕泥，然后用火燒掉要挖去的部分就夠了。

沒有覆蓋濕泥的部分被燒成一層炭，能輕松用石斧砍去，現(xiàn)在即使一個人也能在五天內(nèi)造出一艘小型獨木舟。

鹿呦托人告訴獅牙：“命定的時刻將要來臨，就在三天以后?！?

獅行知道，他是時候再次啟程了。

村里人都知道了獅行和蘭葉將踏上那條朝圣的道路，在那一天到來時，所有村民都趕到了岸邊。

獅葉和獅麥被蘭河抱在懷里，兩個孩子不會跟隨父母一起遠行，他們哭得很大聲。

鹿呦久違地走出了石塔，在獅行的印象中，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石塔之外的地方見到她。

她越過牽著手的獅行與蘭葉，圍在獨木舟邊念念有詞，將奇異的香味粉塵灑在舟中。

“亞烏，你的戰(zhàn)士踏上了尋你的路，你的神恩指引著他們的方向，引他們成為你身旁的侍從。”

祈福與禱告完成后，她站在兩人身前，緊閉著雙眼，當她睜開眼睛時，獅行看見她的眼角有血淚滴下。

她用兩只手分別牽起獅行和蘭葉：“此路遙遠。”

“命定之日已至，你必當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