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什么時候能被驅逐出去？”

十四歲的獅行每天早晨都會來到獅牙身邊詢問相同的問題。

黑羚部落的青年獵人們在長大后都需要前往其它的部落，與外族的女子通婚并開辟屬于自己的獵場，只有少數極優秀的成員能夠留在部落，獅行就是其中之一。

在獅牙所有的孩子中，獅行是最讓他喜愛的。

其它的孩子或許繼承了他的聰穎，但卻并不突出，他們是讓黑羚滿意的好小伙，卻不能讓獅牙側目。

只有獅行，獅牙在他身上看到了不亞于自己的聰慧，和遠勝于自己的對未知的好奇心。

在帶獅行的過程中，獅牙第一次明白了母親當年盯緊自己的感受……

相對來說，能留在部落里的獵人狩獵技術都不差，也不缺乏英勇。決定他們能否留下的關鍵指標在于雙手是否靈巧，能否又快又好地做出各種器具。

陶罐、弓箭、藤網、木纖維繩、骨針、石器、獸皮與植物纖維處理……

黑羚部落的人們每天都會花大量時間制作這些生活所需的工具，除了自己用之外，還會交易給曾經離開部落的孩子們。

這些被“驅逐”的獵手們所在的新集體里沒有足夠的巧匠，便會定期帶著獵物回到部落交易工具。

在三年前，他們還開始將新生的嬰兒和年幼的孩童也帶回部落，讓孩子們在黑羚部落里成長，接受生存技能和工具技巧的教育。

這一舉措是獅牙的想法，現在的他每天近半的時間都在面對年齡不一的幼童，有七名專職教師配合他進行教學。

而他之所以做這些事情，就是因為獅行。

……

獅行很小的時候就貼在父親身邊，而不是像其它孩子一樣更喜歡跟隨母親。

每當獅牙制作器物時，獅行就會第一時間跑過來，瞪著大眼睛看他手里的動作，自己也拿著周圍的工具進行實踐。

獅牙一開始以為獅行是隨意的玩鬧，狠狠訓斥了他亂動自己工具的行為，獅行之后便不敢湊到他身邊，但總是在遠處偷偷觀察。

直到獅牙偶然間路過一個人待著的獅行，看見他熟練地使用著一套自己打造的簡陋工具時，獅牙才明白這個孩子是不一樣的。

從那一天起，獅行獲得了部落里少有的能隨意使用獅牙工具的資格，天天都膩在自己父親身邊。

任何步驟，獅行只要看一眼就能學會，難以理解的技巧，只要簡單講解便一點就通——這讓獅牙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體驗。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但看著獅行復刻出他的教學成果，他內心涌現出前所未有的快樂和滿足。

獅牙恨不得將自己腦子里所有的東西都灌給這個孩子。

但在獅行十歲后的一個早晨，當獅行興沖沖地跑來問今天學什么時，獅牙第一次沉默了。

他……好像沒什么可以教獅行的了。

獅行發現了父親的悶悶不樂，想了想，把一旁玩泥巴的獅嘯拉到了獅牙面前。

他能感受到父親從教學過程中獲得了快樂，而自己現在似乎沒法讓父親快樂，那讓父親教別人不就好了？

面對這個不怎么關心孩子的部落二把手，獅嘯大氣都不敢喘。

在獅行期待的眼神中，獅牙將一堆原材料和工具放在獅嘯面前：“看，然后跟著我做。”

獅嘯：O.o？

很快，土丘的那一邊傳來了獅牙震耳欲聾的怒吼：“這你都不會？”

繼獅行讓獅牙解鎖了教學的成就感后，獅嘯也幫助父親解鎖了一種新感覺。

以后的人們會給這種感覺取名為高血壓。

在獅行的建議下，獅牙開始將部落里的孩子召集到一起，統一進行傳授。

這些技能本來會在生活中耳濡目染，但獅牙根據自己教獅行的經驗總結出了一套精華教學方案。

孩子們跟隨部落里技藝最好的人學習，效果遠超在長輩身邊自然模仿。

而獅牙也逐漸找回了當初的感覺，感覺一天不教人渾身沒勁。

當部落里的孩子都學會后，他開始教成年人，當成年人也都學會后，獅牙便打算從別的部落搞點人來。

……

獅牙看著長大的獅行，頭腦中滿是曾經的回憶。

時間在流逝，獅行的個頭也從當初的小家伙變得和他肩膀一樣高了，但那雙靈動清澈的眼睛沒有絲毫變化。

“你就那么想離開部落？”

“父親，你不想知道那邊有什么嗎？”

獅行指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它從那邊出來，落到另一邊，第二天卻又會從同樣的地方出現——它出現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為什么太陽會東升西落？

獅牙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面對獅行的疑問，他也給不出回答，就像四年前的那個早上。

最后，他只能說道：“你想離開的話……那就離開吧。”

“如果你弄清楚了這一切，那你可以回來……教我。”

獅行帶著一大堆物資出發了。

他臨走前特意洗干凈了頭發，讓同伴抓干凈了身上的虱子，清清爽爽地離開部落。

他蹬著一雙加厚草鞋，穿著用撕碎的藤纖維編織出的貼身衣物，在外面套了一件鹿皮外套。他背后背著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面裝著干肉、熏魚、泥封的漿果等食物，還帶上了武器和各類工具。

這是黑羚部落出身的獵手才有資格穿著的衣物，當他們加入其它部落時，僅憑外表就足以在新集體中得到敬畏，更別提他們自己的生存能力。

獅行步伐歡快，走得一搖一晃，從今天開始，他也是被黑羚部落驅逐的獵手了！

和他一起被“驅逐”的還有另外三名獵手，分別叫魚目、獅毛和黑山，年齡都差不多十四五歲。

相比于獅行，他們的情緒顯得要低落不少。

誰會想離開部落呢？

可是沒辦法，首領黑羚規定了部落內的最大人數，將多余的人“驅逐”已經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了。

況且這也并非真正的驅逐，雖然遠離部落，但憑借著星人天生的方向感和觀星辨位能力，想回到部落并不難。

他們在小時候就經常見到有回來交易的成員，以后這也會成為他們的日常。

“我說獅行，你為什么看起來這么高興？”

“那可是我們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這還不值得高興嗎？”

“陌生的地方是很危險的，你甚至不知道那里是否有足夠的獵物。話說回來，你們打算去哪個部落？”

“我想選一個離得最近的部落加入，這樣經常都可以回來。”

“溪流，必須是溪流部落，我忘不了那天跟隨前輩回來的女人，聽說溪流部落的女人都長那樣，我好想和她們在一起。”

“我的想法也差不多，獅行，你想加入哪個部落？”

獅行想了想說道：“我不打算加入別的部落。”

“哈？”×3

他轉過身來，看向三名同伴，也看向遠方的夕陽，張開雙臂去擁抱陽光。

“我想要的，只是一直往前方走，直到走到太陽升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