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水面，李復緣雙眼緊閉盤坐在地。距離他和瑪蓮妮婭的大戰，已然過去了半個月。

疊加的腐敗足有三重，不斷侵蝕著他殘破的肉身。在猩紅的蠕動下，斷裂的骨骼和筋肉都無法重塑。他只能不斷激發戰意使身軀膨脹，抵掉因潰爛而損失的部分。

起初，李復緣連移動都做不到，只能拼命釋放戰意，才能勉強維持生命。

但這畢竟是混沌焚燒的世界，即使圣樹受到癲火影響較少，但腐敗終究會被逐漸抑制。在與猩紅的抗爭中，兩枚大盧恩徹底和他的身軀融合，破開了這層桎梏，邁入真神之上的境界。

無律法而肉身成神，古今未曾有之。

李復緣睜開雙眼，虛幻的雙翼在他背后生出，龍角和長尾也破開表皮，越發的脹大。

那是熔爐百相，原始生命最純粹的模樣。

猩紅再也化不去他的道行，遠古諸王渴求不得的力量，重現在了李復緣身上。

“是時候動身了……”

幾字真言，映照萬古諸天。

……

巨人山頂，火焰大鍋。

梅琳娜側坐在旁，任由凜冽的寒風吹打在身，直勾勾望著北方，。

“他還會，回來嗎……”

半個月前，李復緣在此處和她告別，前往圣樹。

而今漫漫雪地，不見故人之影。

她怕李復緣死在了瑪蓮妮婭的戰斗中，更怕和曾經的伴侶一樣誤入歧途，走上違背黃金律法的道路。

終生凋零，然位不見王影。

在梅琳娜即將放棄之時，那龐大的身軀，再次出現在了巨人大鍋前。

“你沒死？”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交界地中，誰能殺我。”

“那為何現在才來？”

“因為這該死的猩紅，差點要了我的命。”李復緣一把抱住身前的梅琳娜，將她攬入懷中：“不過，我變得更強了。”

茶色光環從他臂間環繞而出，那是瑪蓮妮婭的大盧恩。李復緣隨即往腰間一掏，抑制癲火的金針出現在手心，遞給懷中的梅琳娜。

“我會殺死你所說的癲火之王，這是我們的交易。但在我成王之后，我希望你，能繼續留在我身邊。”

聽到這里，梅琳娜雙眼不禁微紅，似乎開口想說什么，但又止住了。

她隨即轉移話題：“除了覲見法環，你現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

“啊？我聽說結冰湖北方有座索爾城，之前路上忘記去了。”李復緣不禁愣了一下，平日里梅琳娜一直希望自己專注于成王事業，反對他到處閑逛找事，怎么今天主動問起。

一定是想考驗我成王的決心！

李復緣趕緊擺擺手，義正言辭道：“算了，那邊太遠了，來回至少要……”

“沒關系，我們就去那里。”梅琳娜依舊躺在李復緣懷中，沒有下來的意思：“但我可不認識路，你得帶著我。”

雪原依舊是那么冷，滿天飄落的寒霜，冰封萬里的湖面。但再惡劣的環境也無法阻止生靈蓬勃發展，這里也坐落著全交界地海拔最高的城池，索爾。

索爾取自太陽神名諱，那是在黃金還未降臨大地時，存在與交界地的古神。

現如今，卻只剩下壁畫圖騰，仿佛在向人們傾訴，他們曾信仰的虔誠。

據說索爾城雖已破敗不堪，卻還有老將歐尼爾鎮守。屬下數位失鄉騎士皆是人中豪杰，和半神格瑞克手下的精兵強將一般無二。

能統御作為半神神衛失鄉騎士，自是不簡單。交界地雖大，但能夠匹敵半神的存在卻是屈指可數。這老將歐尼爾雖然還差了些意思，但也當有惡兆妖鬼實力。

聽說哪里有條飛龍，李復緣都要走一年的路去殺。這索爾可謂是聞名遐邇，又豈能放過呢？

一路聽著梅琳娜對他講述這峽間地的往事，聽著聽著，就到了城前。

索爾城確實據世俗說的那般，建于高山之上。

但與傳聞相駁的是，城前不僅有數十位巡邏士兵，更是有數道關卡嚴防死守，毫無破敗荒涼之相。

李復緣抬頭望去，高聳的城墻上，竟掛著象征的風暴的鷹旗。

那是史東威爾城城主，風暴王的旗幟。他曾是寧姆福格的統治者，于巨人戰爭中被初王戈弗雷所殺，血灑疆場。在黃金律治下，懸掛此等反旗自是莫大的不敬。但如今癲火蔓延，人們連生存都是問題，哪還顧得著這些。

“在這老將的治理下，索爾到還頗有些欣欣向榮之氣。”梅琳娜不禁嘆了口氣：“看來在這片土地上，黃金律法已經越發失去人心。”

她不僅是為黃金律所嘆，也是為城中百姓所嘆。李復緣來到此處，必是大開殺戒，即使有十個歐尼爾，也無力改變。

李復緣大步踏出，木制的柵欄在他眼里和土堆沒什么區別。周圍士兵一擁而上企圖阻止，都在巨錘下化作肉泥。

城前衛隊由失鄉騎士統領，在交界地也算得上一支勁旅。但此刻卻被李復緣單人殺的尸橫遍地，毫無還手之力。

“閃電旋風劈！”帶頭的失鄉騎士猛地竄出，雙劍在空中飛旋，一下斬中李復緣的后背。

騎士只覺斬在了一座山上一般，震的他虎口發麻，鋒利的雙劍竟是碰的折斷，碎成數截。

李復緣轉身一錘揮出，砸碎了他的頭顱。

漫漫交界地，何人可為敵。

不過幾分鐘，數十人的城前衛隊就僅剩下一根獨苗。

那人剛想跑路，就被李復緣兩指捏住頭顱，沉聲道：“老將歐尼爾在哪？讓他出來受死。”

指尖緩緩用力，堅硬的鋼盔開始變形。

“早就沒有什么老將歐尼爾了，現在城主是柯尼塞格大人。”士兵吃痛道：“柯尼塞格大人可是風暴后裔，殺你就如屠雞宰狗般輕松，還不快放開我！”

“呵呵……”李復緣發出一聲冷笑，雙指猛然攥緊，將士兵的頭顱整個捏爆。

如今生命熔爐覺醒，光是常態肉身就步入了真神之上的境界。哪怕仨風暴王綁一塊，也頂不上半個李復緣。

他隨即提起巨錘，背后雙翼一震，飛入城中。

偌大的索爾城中，駐守軍隊可以千計。而李復緣單人單錘，卻如入無人之境，任何其他靠近的存在，都會被碾成渣粉。

“城主何在，出來領死！”堅固的城樓也擋不住無邊偉力，一座接一座的倒塌下去。

大片碎石紛紛砸落，無論是百姓還是士兵，皆躲閃不及。一時間，就有數百人傷亡。

但對李復緣來說是無所謂的，反正到時候都是要屠，無非是先殺哪個的問題。

幾名失鄉騎士挺身而出，想要拖住李復緣，但在巨錘之下，連單合之敵都算不上。

“快……快去請神明法旨。”城中有人高喊，數名年邁的祭司巍巍顫顫的從尚未受到攻擊的塔樓中鉆出，朝著中央的神廟走去。

他們很快步上臺階，速度卻慢了下來。即使是危急存亡之刻，他們也俯身跪倒在白潔的石磚上，一步一叩首。

若是李復緣想上前阻止，這群老道絕無法再踏上一步。但此刻他卻停了下來，倚靠在錘子上。

看著群祭司虔誠的模樣，李復緣竟還激起了一絲期待。自熔爐覺醒后，他的肉身已然臻至圓滿，茫茫世間，除了那神秘的癲火之王，已無人可與他一戰。

李復緣直接盤坐在地，等待著行將就木的祭司們一節節爬上石階。

梅琳娜也追了過來，望見神廟前攀爬的祭司，和坐在地上的李復緣，便明白了情況。

“希望這個風暴后裔長的大點。”李復緣看著過來坐到他身邊的梅琳娜，悠悠的說道：“雪原熊沒有森林熊好吃，總覺著缺了些什么。”

在祭司們爬上最后一節臺階之后，神廟上突然發出耀眼金紅，直沖萬里九霄。

剎那間，狂風大作。原本廣闊的天空被不知從哪來的雷云覆蓋，一只龍爪從蒼穹中伸出，撕裂寰宇。

看到此等異象，幸存的士兵和民眾也都紛紛跪伏在地，莫敢抬頭。

巨龍身軀破開蒼穹，降臨大地，龍身上有一人身披金色甲胄，手中持一桿暗金長槍，徐徐而立。

“吾為風神柯尼塞格，何人在此造次？”

藍色長發隨風飄舞，俊美的臉龐與那米凱拉生的一般無二，仿佛只是換了個發色。

柯尼塞格望向眼前來犯的兩人，那有這一對黑藍異瞳的少女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而梅琳娜也發現了對方注視，但沒有說話。

“哦豁，還風神。”李復緣站起身來：“你這風神是自封啊，還是有律法的。”

柯尼塞格未做回應，而是繼續頂著他身后的梅琳娜：“如此紅顏，跟著這種怪物真是可惜了，不如進索爾城來，做我的壓寨夫人。我便網開一面，放你的同伙離去。”

李復緣雖是野獸，但智力卻一點不比常人低，自然聽得懂這話。雙眼瞪的血紅，滿是殺意。

還沒等梅琳娜回應，粉碎巨人錘猛然轟出，這一擊，可碎日月星辰。

巨龍騰空而起，四翼扇動之間，無數赤雷交織飛舞。大口一張，金色龍息噴涌，天地為之變色。

這竟是古龍王普拉頓桑克斯，它原本應蟄伏于天空之城的風暴中央，如今卻重新出世，還成了柯尼塞格的坐騎。

那可是遠古時期的艾爾登之王，雖身體殘缺還失去了律法，但畢竟余威尚在，可匹敵半神。

可怕的龍息掃過李復緣胸口，激起陣陣白煙。但當霧氣散去，隆起的肌肉上竟無絲毫痕跡，連表皮擦傷都沒有。

而龍王僅剩的的兩顆頭顱則又缺失了一個，在粉碎巨人錘的轟鳴中化為血霧。

“嗷！”龍王慘叫，兩對白色骨翼一拍，想要遁走。

李復緣豈能給他機會，重錘再次出擊，將最后一頭龍首也砸的粉碎。

山峰般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原先匍匐在地的民眾皆驚恐萬分，原以為來了救星，卻是來送人頭的。

金色的身影突然從龍尸后竄出，長槍驟然沖出，刺在李復緣喉口。

生命熔爐不愧是力量之源，即使是脖頸這種要害，強度都極其恐怖。柯尼塞格的突刺，竟是毫無作用。

“你是什么神來著？”李復緣抬手，一拳砸在對方頭上。

受到重擊的柯尼塞格只覺眼前一黑，雙目都被打的噴出血來。

變形的臉龐一頭栽倒在地上，李復緣故意留手不將他殺死，但臉上骨頭卻也斷了數根。

“我先去把你這索爾城夷為平地，再過來殺你。”李復緣露出猙獰的微笑：“你不是城主嗎，那就讓你最后死。”

李復緣一躍而起，粉碎巨人錘再次出擊，將遠處的塔樓擊碎。

地上匍匐的眾人卻無一起身，反是對著地上的柯尼塞格跪拜起來。

“柯尼塞格大人……請起身……”

“請風暴降臨……誅殺來敵……”

“救救我們……救救索爾城……”

一聲聲禱告傳出，沒入柯尼塞格耳旁。

那是他的子民，他虔誠的信徒。

“啊！”他發出悲憤的哀嚎，如今滅頂之災就在眼前，自己卻無法保護他們。

風暴之血燃燒，一道道天光從蒼穹撒下，沒入柯尼塞格周身。

金甲中的身軀旁掀起風暴，重新站起：“我是柯尼塞格，風神之后。”

李復緣此刻還在遠處繼續破壞塔樓，多虧在他的治理下，索爾城擴建了不少次，塔樓也有數十座，能拖住李復緣一會。

而梅琳娜卻突然起身，趁著李復緣不注意，對著柯尼塞格說了些什么，并掏出一圈棕黑色的盧恩，遞給了他，隨即連忙朝著李復緣跑去，避免引起懷疑。

柯尼塞格微微點頭，一槍刺在普拉頓桑克斯的尸首上，吸收死去伙伴的力量。

大股磅礴雷光從龍尸竄出，不斷涌進柯尼塞格身軀。

此刻，體內的風神血脈徹底被激發，即使還沒有習得自己的律法，但他的肉身，卻實實在在的步入了真神級，換句話說，能和當年的巔峰碎星一戰了。

可即便如此，面對李復緣，卻還是充滿了絕望。

就算是真神級肉身，在李復緣面前也就是多抗兩拳，垂死掙扎一下罷了，想要護著這群索爾城百姓，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他依舊動了，身影破開長空，擋在李復緣面對。

“我雖不是你敵手，但城中百姓卻是無辜。你既圖覲見法環君臨天下，又何故要行滅絕之事？”

“成王敗寇乃是天理，你既然輸給我，你的屬民自然要一起死。再說他們投靠掛著風暴旗幟的異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如今痛快死在我手，當感恩戴德。”

李復緣說著，舉起巨錘便要砸下。

“且慢！”柯尼塞格間李復緣無法說服，便轉身看向對方身后的梅琳娜。

他看出兩人關系不一般，若能利用此點，或許能保全城中百姓一命

“平民眾生怎知什么律法更易，不過是癲火焚燒世間，尋求一地庇護罷了。”他雙手合十，一臉虔誠的道：“神圣瑪麗卡在上，至少，請給我一個機會。”

“給他一絲卑微的火光吧。”

梅琳娜望向李復緣，故作輕蔑之態：“就說，如果他能傷到你，就只殺他一人。”

她抬起手，攀上那巍峨的身軀。

“你這么強，肯定不會被傷到的，對嗎？”玉手在腰腹間游走，撩的李復緣興奮不已，哪還有一絲戰意。

他松開限制，全身肌肉開始膨脹起來。

在熔爐覺醒之后，他的肉身極限再一次提升。如今的解放狀態，要比巨人還要高大三四成。

“好小子，我給你這個機會。你若能傷我，哪怕是一滴血，我也會放過除你以外的所有人。”

他跨步踏出，熔爐百相合一，那是最純粹的力量。

“此話當真？”

“戰士從不違背誓言。”李復緣笑了，是那么的自信。

常態肉身便在真神之上，完全解放后，更是不可想象。眼前的柯尼塞格連律法都沒有，怎可能傷得到生命熔爐覺醒，擁有至上偉力的自己呢？

“風暴啊……照拂我等。”

柯尼塞格嘴角微動，手掌在槍頭一抹，蒙上了層黑色霧氣。

他動了，身形如風雷劫掠，日月為之失色。暗金長槍擊穿穹蒼，破開萬古諸天。

李復緣冷笑，迎著飛來槍尖，隨意的一指點出。

“轟！”暗金長槍隨即斷成數截，強烈的沖擊下，柯尼塞格的雙臂也一齊扯斷。手肘處，有斷骨露出。

但在柯尼塞格身形倒飛出去的同時，一滴鮮血散發著流光，灑落在地。

“滴答……”

李復緣詫異的看著流血的指尖，當他看到那絲黑氣后，便察覺到了這是什么。

命定之死！

他憤怒的轉頭，看向身后偷笑的梅琳娜，交界地中，只有兩人各自占有部分死之盧恩，柯尼塞格的命定之死，托雷特都能分析出來是誰給的！

“竟然和我耍花招！你們索爾城的人，一個都別活！”

李復緣大怒，全身散發森然殺意，要滅絕萬靈。

跪伏在地的民眾皆痛哭起來，看著形勢大起大落，最終還是活不了。

就在李復緣正欲出手，行滅絕之事時，柯尼塞格突然開口。

“戰士從不違背誓言。”

區區八字，卻如同仿佛冷水灌頂，澆滅李復緣的殺意。

緊接著，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戰意緩緩流失，他的身軀回到常態大小。

“也罷。”李復緣搖了搖頭，拿起地上的粉碎巨人錘，朝柯尼塞格頭顱砸下。

咚！

頭骨碎裂聲雖不大，卻深深映入了每個人耳中。

“你們應該記住他。”李復緣看了看周圍跪伏在地的民眾，轉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