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正是隆冬時節,一條崎嶇小路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兵,這些士兵一個個衣著單薄,仔細看去皆是老弱瘦小,他們步履蹣跚的走在狹窄的土路上。道路兩旁是光禿禿的荒山,偶爾有幾聲烏鴉哀嚎,冬日里草木早已凋零,兩旁的荒山上躺滿了凍僵的士兵。有些禁不住冷的士兵,悄悄扒了他們的衣服穿在身上。
一個滿頭灰發的老者看到這些尸體,心中嘆道不知誰家的父親,誰家的丈夫,誰家的兒子,他們就這樣死在荒野,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認識,老者心中一陣哀嘆,他不由說道“千里哀殍人不知啊。”聲音蒼涼衰老,滿是悲涼。
他實在難熬寒冷,在車上悄悄拽了一把稻草,塞進了破舊的鎧甲里。他又偷偷拽了一把,遞給旁邊的一個小孩說道“你也塞到鎧甲里,不要跟他們一樣凍死在這里。”
小士兵看起來稚氣未脫,他看著老者遞過來的稻草,眼神里滿是驚恐“我…我不敢,我怕挨打。”他單薄的身子冷的發抖,拿著長槍的雙手已成凍瘡,腳下的鞋子也破爛不堪,漏出的腳趾早已凍壞,他就這樣僵直的走在路上,眼神里滿是麻木。
“莫怕,挨打也比凍死強。”老者強行將稻草塞進男孩肥大的鎧甲里,笑著說道“怎么樣,是不是稍微暖和點。”
少年驚喜的點點頭,心中不由一暖,自己行軍在外,舉目無親,老者的舉動竟能讓他心中一暖,少年不由對老者親近了幾分。他看著老者問道“你也是被抓來當士兵的嗎?”
“是的。”
“你是做什么的?”
“是個教書先生。”老者語氣中有些嘆息。他看向少年,才十五六歲的模樣,他問道“你家里沒有其他男丁了?”
“我爹,我哥他們全都戰死了,三年饑荒,娘也餓死了,家里只剩我一個人。”男孩說這些時,凍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經歷太多的離別,已經讓他麻木。
老者又是一聲嘆息,眼神里滿是凄涼,前方的車輪濺起了塵土,混雜著前方戰火的黑煙,讓他看不清方向,這時他被什么東西絆住了腳,低頭一看,竟是一句白骨,雖見慣了死亡,但還是心生了一絲憐憫,他將白骨收起,隨意擇了一處松軟的土地,用長刀剜了一個土坑,將白骨掩埋,老者邊挖土,便嘆息道“我為你埋白骨,以后誰為我筑墳冢呢。”
“莫要離隊!”負責監督軍隊的士兵一鞭抽到老者身上,罵道“快走。”
老者緊走幾步,跟上了隊伍,整個隊伍朝著濃煙走去,冰冷的小路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沉悶的戰鼓在冬日里徐行,刀劍與喊殺聲里,夾雜著更多的慘叫與哀嚎,少年早就被長刀砍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只能忍受著來來往往的士兵,踩踏著自己的身體。
老者被長矛刺穿了身體,他再也無力抵抗,他看了一眼少年,凄涼一笑“終于解脫了。”隨后躺在寒風里等待著死亡。
半日后,一切都安靜下來了,荒蕪苦寒的戰場上,躺滿了七零八落的死尸。
夜晚的月光異常清冷,天空顯得有些暗淡,冰冷的尸體漸漸凍僵,那些不甘死去的冤魂,化成無數黑影在空中暴虐,讓本就詭異的氣氛,變得更加陰沉。空氣像一把鋒利的劍,刺的人生疼,寒氣滲入骨髓,還未死透的士兵,只能低聲呻吟。死去的士兵,心中怨氣漸漸結成黑氣,籠罩在上空。
幾聲詭異的咕咕聲,一個瘦弱的身影出現在這里,他頓覺一股寒意穿身而過,看著尸體上方彌漫的黑氣,滄崖不由說道“好大的怨氣!”
他踏過變得僵硬的尸體,來到一處空地,準備將亡靈錄上的亡魂帶走,這時一道虛弱的吟唱傳入耳際“鳥無聲兮山寂寂,夜正長兮風淅淅。魂魄結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冪冪…蒼蒼蒸民,誰無父母?提攜捧負,畏其不壽。誰無兄弟?如足如手。誰無夫婦?如賓如友……”這個虛弱的聲音在沉寂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空氣已經結了冰,寒風吹過,滄崖臉上刀割般疼痛,歌聲在沉寂的夜里,極為響亮,滄崖循聲望去,發現是一個蒼白的老者,他看著老者身上黑氣彌漫,便問道“為何怨氣這么大?”
老者苦笑道“我不甘心這樣死去啊。”他眼角露出一滴冰冷的眼淚,未及掉落便已結冰。
他繼續說道“若是為護衛疆土而戰,我必定身先士卒;若是為天下百姓而戰,我必定死而無怨;可是,我卻因為父子爭權而死,他們荒淫無道,暴虐異常,我…不甘心,不甘心…”老者聲音漸漸低沉,滄涼,散發著無盡的哀怨。
凜冽的寒風發出呼嘯的吼聲,老者看著暗沉的天幕問道“我連自己的命都不能做主,你說我活這一輩子到底值不值?”聲音里滿是迷茫與蒼涼,他說完,緩緩閉上眼睛,臉上像是解脫一般,慢慢沒了氣息。
蒼崖并沒有回答老者的問題,也許老者只是在問自己,并沒有想要一個答案。
整個涂山又陷入死一般寂靜,野鳥低吟,寒風在陰暗中肆虐,蒼崖抬頭望去,發現冤魂在空中不斷竄動,干枯的樹枝在夜空里像是扭曲的獸抓,猙獰著向下涌來,仿佛要將這些冤魂困住。滄崖眼神冰冷,他面無表情的將手掌伸在半空,將亡靈錄上的亡魂吸出身體,頓時萬道冤魂出現在涂山之上,他們面露怨氣,發出凄厲的悲鳴,逐漸被一股黑氣籠罩。
“我要殺掉赤國的王!”一個冤魂悲憤的說出這句話,無數道冤魂跟著說道“我要報仇,我要殺掉赤國的王!”
“赤國的王?”滄崖饒有興致的重復著,他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人,會有這么多冤魂索命。他將一把黑色的吸魂傘懸在空中,將這些哀嚎的冤魂吸進傘內。
就在這時,亡靈錄再次出現在眼前,一道閃著金光的信息出現在空中—赤國國王。滄崖嘴角泛起一陣冷笑“看來還真是巧。”他伸手打開一把黑色紙傘,將這些冤魂收進傘中,隨后與夜色融為一體,消失了。
天不知何時飄落下雪花,冰冷的西郊涂山又陷入沉寂,只是暗沉的空氣中仿佛籠罩著一股陰邪之氣。此時一兩只烏鷲飛來,撲在凍僵的尸體上啃食。突然一股黑霧漸漸聚在上空,又瞬間籠罩在死尸之上,在冰冷的月光下顯得異常陰森。伴隨著一陣黑霧翻滾,一股股冤魂從尸體中飛出,它們發出凄厲的慘叫,像是在發泄自己的不甘,不過又瞬間被這股陰氣吞噬。
這時陰氣漸漸聚攏,慢慢變成人的形狀,他懸在空中,發出一震陰森森的笑聲,隨后瞬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