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崖來到王譚生面前,猛地將他的亡魂從身體中抽出。脫離身體的王譚生,驚恐的向滄崖哀求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不斷嘗試回到那副破碎骯臟的軀體里,但都是徒勞。
他有些頹喪的癱坐在地上,他不甘的看著滄崖道“你要什么,金錢、地位、女人、惡靈,只要讓我活著,我什么都可以給你。”
“這具丑惡不堪的身體,你就那么喜歡?”滄崖看著王譚生的肉身有種說不出來的惡心。
“我好不容易熬到這一步,死了,什么都沒了!”王譚生站在那堆珠寶上,滿臉不甘,他神色憤恨的看著滄崖,“都是你,都是因為你我才失去這一切!”說完,撲向滄崖。
滄崖看著不知悔改的王譚生,一掌將他打飛,怒斥道“都死了還不知悔改!”
王譚生躺在一堆珠寶上,掙扎起身,面容陰狠的說道“我是府尹,是整個平安城的主人,我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不然我拼命爬到這個位置為了什么!”
“那你也不能隨意殘害無辜!”
王譚生指著懸掛的百姓,冷笑道“你以為他們有多無辜,那群賤民只是沒有能力做這些事罷了,等有一天身在高位,也會像我一般!”王譚生滿臉不甘“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有了權利想金錢,有了富貴又貪長生,世人都是如此!”
“你錯了,不是所有人都會這樣!”滄崖看著王譚生,覺得他一輩子活在這種認知中,讓自己逐漸迷失,真是可憐。
“我沒錯!”王譚生再次沖向滄崖,滄崖用靈力將王譚生擊退,王譚生撞在石壁上,洞穴上方塌陷下來,一個紅色的木盒子掉落在王譚生面前,它看起來有些陳舊,就像是經(jīng)過歲月的侵蝕。
依靠在石壁上的王譚生看到散落出來的紙張,身體像是僵住了,充滿邪氣的眼神有了一絲震動,又彌漫起許多悲傷。
“你還記得你走向仕途的初心嗎?”滄崖早就看過了王譚生的記憶,他看著面容微動的王譚生質(zhì)問道。
一段塵封的記憶忽然出現(xiàn)在王譚生腦海。
春天的集市有些熱鬧,很多小販在路兩旁擺滿了商品,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穿著帶補丁的衣服,跟在一個婦人身后,走在集市上,他站在魚攤面前,久久不愿離去,他的眼睛緊緊盯著一條魚道“娘,我想吃魚肉。”說完他不由吞咽了一下口水。
婦人蹲下看著兒子道“譚生你好好讀書,將來當了大官就有錢買肉吃了。”婦人抱著兒子神情有些悲傷,“你爹走的早,跟著娘讓你受苦了。”
王譚生看著自己的母親說“娘,如果將來有一天我當了大官,我一定讓每一個人都能吃上魚肉。”
看著自己的記憶,王譚生有些驚愕的說道“沒想到我還說過這樣的話。”
多年的麻木早就讓他遺忘了很多事情,突如其來的記憶,好像喚醒了早已沉睡的自己。
他的臉似乎有些動容“我記得我拼命苦讀,只為考取功名,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
臨近考試王譚生正在燈下看書,王母摸索著進來,將衣服遞給兒子道“譚生試試這件衣服,這是娘為你做的趕考的衣服,快試試合不合身。”
她一邊為兒子抻著衣袖,一邊嘮叨道“我借了李婆婆家5兩銀子,又借了劉二爺一袋白面,娘要是來不及還給人家,你記得還給人家。”王母給兒子系上了衣帶,來回看著兒子穿的合不合身。
王母說完這句話后,王譚生心里一緊,鼻子發(fā)酸道“娘不要說這種話,以后還要過很長的好日子。”
“好好好,娘不說。”王母繼續(xù)為兒子整理衣衫,眼角早就泛起了淚光。
收拾完這一切,王母說道“一會我給你把白面攤成餅,你趕考的時候帶著。”
王譚生攥住娘的手道“放心吧娘,我一定會考出個功名。”他看著自己家破敗的茅草房,和昏暗的破窗道“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王譚生從記憶中走出來,想起自己的娘親,王譚生邪氣的臉上有了一絲溫情,他竟然主動跟滄崖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獨自一人上京趕考,我對這次考試充滿了信心,自己寒窗苦讀十余載,定會高中。”
隨即,王譚生的表情變得嘲諷,他冷笑道“誰料我卻名落孫山,后來我才知道,我被人冒名頂替,十年苦讀終究比不過別人的萬兩白銀。”
這時王譚生拿起地上的那張紙,苦笑道“不過,蒼天有眼,我還是考上了。”他緩緩打開已經(jīng)泛黃的紙張,念起了紙上的話。
“為官者當為民請命,為君分憂;為官者當清正廉潔,不可結黨營私;為官者當為君子,立于天地間......”三年后。王譚生終于如愿高中,那時他面對皇帝的測試,說出了這些話。
王譚生念著念著又想起了那一日的記憶。
“......百姓流失當思己過,為政以德,分發(fā)良田,減輕徭役,歸于田園;商者營其利;官者謀其位;民者耕其田,國方可安。”朝堂之上,王譚生面對皇帝的提問侃侃而談,那時的王譚生也不過三十出頭,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如何給百姓分發(fā)田產(chǎn)?”皇帝追問道,他看著王譚生甚是欣賞。
“有些官員擁有大量私田,以至于富者酒肉臭,貧者餓其骨,若將他們多余私田分給百姓,讓百姓擁有自己的良田,官府只收取其三即可。”王譚生想起自己作為老百姓的經(jīng)歷,他深知擁有田地對老百姓是多么重要。
不知誰冷哼了一聲。
王譚生順著聲音望去,發(fā)現(xiàn)竟然是當朝宰相,他正一臉冷嘲的看著自己。
“王大人還沒當官呢,就要惦記別人的私產(chǎn)了?”宰相冷言懟道“你可知觸犯別人利益可是大忌。”
王譚生有些錯愕道“不知宰相何意?”
宰相看了一眼王譚生“我朝私產(chǎn)歷來受國律保護,豈有用別人私產(chǎn)充公的道理。”
“我朝大量田地被官員商賈侵占,百姓無良田只能流離失所,怎么不該分給他們!”王譚生面對宰相面不改色,語氣極其堅定。
王譚生的亡靈看到這一幕,神情似乎受到了震動,“我竟忘了當年也是在朝堂上敢于爭論的人。”隨即自嘲道“那時候我真傻,妄圖通過一腔熱血,改變整個時代。”
他低頭忽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自己,難以置信地說道“我什么時候變成這樣子的?”他看著自己丑陋的樣子,心中竟生出一絲厭惡。
“是什么時候開始變了呢?”王譚生似乎又陷入了回憶。
“這里就是你的住所。”一個官差沒好氣的將王譚生引到一處簡陋的茅屋。王譚生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得罪了宰相,才會有如此待遇,本該是四品官員的王譚生,只得了最低階的縣令。
“這本該是你的私田,但是王大人你大公無私,我就做主將它們分給當?shù)匕傩樟恕!蹦莻€官員一臉嘲笑的看著王譚生,王譚生待要說什么,那官員已經(jīng)轉身離開。
屋漏偏逢連夜雨,王母積勞成疾,身體每況愈下,王譚生看著自己的母親身體漸漸衰弱,他不由擔憂萬分,想要為母親看病,奈何身無分文,他不由哭道“我真是沒用,當了官也沒有讓娘過上好日子。”
他站在房檐下,望著陰霾的天空,眼里盡是掙扎。
陰霾的天空雷電交加,王譚生看著高燒不退的母親,心中一陣絕望,一聲驚雷劃過天際,像是王譚生絕望的吶喊,大雨滂沱,雷聲震耳,整個夜幕都被大雨覆蓋,他站在門前陷入了糾結,聽著陣陣雷鳴。
王譚生痛苦的說道“難道我真的錯了嗎?”他閉上雙眼,一行清淚緩緩滑落,許久他像是做了重大抉擇,猛地沖進雨中。
宰相正跟其他人喝酒,搖晃的燭影下,觥籌交錯,笑聲朗朗,渾身濕透的王譚生站在門外等待著,第一次拋下尊嚴,他感覺自己的臉都是火辣辣的。
許久宰相才抬眼看了一眼王譚生,略有驚訝的說道“呦,王大人什么時候來的,快進來,快進來。”
聽聞此話,王譚生才膽怯的將腳跨進門內(nèi)。
“混賬,還不快給王大人看座。”宰相對旁邊的小廝惱怒的說道。
“不...不了。”王譚生將頭低的極低,害怕別人看到自己的窘態(tài)。
“你來何事啊?”宰相故意問道。
“求宰相放我一馬。”王譚生低頭拱手,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宰相聽后,語中滿含怒意“王大人此話何意,本相并未針對過王大人。”
王譚生將頭又低了低,他終于放下他的文人傲骨“我來給宰相認個錯,是我無知,見識淺......”王譚生依舊低著頭,聲音越來越低。
“果然是文人風骨,連認錯都站的那么直。”一旁的官員看著王譚生陰陽怪氣地說道。
王譚生聽出了言外意,他心想老母都快要死了,還要什么尊嚴,接著他緩緩跪下,趴在地上說道“我來給宰相賠罪。”
宰相坐在位子上,故作心疼的說道“王大人何故如此,快起來。”王譚生縱使再糊涂也知道其中意思,他依舊跪趴在地上。
看著渾身濕透的王譚生,宰相對周圍的人開玩笑道“王大人在雨中也會被淋濕嘛,我還以為王大人有多不同呢。想必王大人還未進食,來快給王大人盛些吃的。”宰相說完,便吩咐下人將自己吃剩的飯菜端在王譚生的面前。
一盤剩飯丟在王譚生腳下,一個官員鄙夷的看著王譚生“吃吧,宰相賞你的。”
王譚生看著這盤殘羹,眼里充滿了心酸,他緩緩跪在地上,濕透的背影有些凄涼。
許久他心中像是跨過了那道坎,他端起盤子就往嘴里送,一邊吃一邊說“多謝宰相賞飯。”
這時宰相面露愁容道“昨天我最喜歡的一條狗突然死了,可惜了,我再也聽不到它的聲音了。”
王譚生手緊緊抓住盤子,內(nèi)心只是掙扎了一下,嘴里飯菜未及咽下,就學著狗叫了兩聲,登時引得桌上眾人哈哈大笑,王譚生看著他們也滿是心酸地笑了起來。
宰相看著王譚生說道“你要傲骨就一直傲下去,既然不能堅持,從一開始就不要身板太硬。”隨后一聲驚雷劃過,他眼神中突然變得沉寂“如果我是你,我寧愿站著被羞辱,也不愿跪著偷生。”
“我連母親都無法養(yǎng)活,我要這傲骨何用!”王譚生將身子又低了低,他現(xiàn)在根本不在乎什么尊嚴,什么氣節(jié),他只想得到錢,找醫(yī)生,為母親看病。
宰相背對著王譚生的身子,嘆了口氣,他抬手吩咐道“給他一百兩銀子。”隨后小廝端來一盤銀子,放在王譚生面前。
王譚生拿了一些放進袖口,“多謝宰相恩賜。”他緩緩起身,拖著沉重的身子,離開了宰相府。
看著王譚生的背影,那個嘲笑的官員面容陰沉道“宰相為何……”他用手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
宰相不屑一笑,隨即面容變得凝重“他太年輕,做事死板不懂變通,我只是讓他長長記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