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衍不置可否,起初是想要給榮國府送個鐘的,只不過西洋擺鐘不好尋,難以入手,便用銅鏡替之。
可惜那日走得早了,沒見到賈母最后的表情,想必會是十分精彩。
薛蟠環顧堂間,疑惑問道:“此處倒是極好,可也不是能作為下榻的地方久居,難不成衍哥兒在京城里還未購置府邸?”
“再有這身邊也太缺人伺候了,端茶倒水也得親力親為,我實是看不習慣。”
薛蟠搖著頭,很是不認可唐衍這般作風。
“還未成家,不敢先享受著了。”
聽唐衍提起此事,薛蟠也是嘆息出聲,“哎,確實不好做啊。”
薛蟠跟寶玉也是交好的,自然知道寶玉的心意,如今見了唐衍,是這般的風流人物,一時也不知該站在哪一邊了,只好搖頭嘆息。
“雖說如此,身邊也不能短了伺候的人……”
唐衍實是自己生活慣了,有人照顧反而不適應,所以一直以來也沒買什么丫鬟,與自小錦衣玉食的薛蟠當然不同。
念及此,唐衍若有所感,開口道:“生意之事,薛大哥以為,這世間什么買賣最能賺銀子?”
話鋒一轉,變得如此嚴肅,薛蟠也收斂起神色,仔細琢磨著,“典當?銀莊?”
連著說了兩個答案,卻見唐衍始終搖頭。
“嗯?難道還有比這兩個還賺錢的買賣?貪贓枉法,以權謀私的事兒,咱們可做不來啊。”
唐衍坦然道:“自然是正當買賣,我便先以這鹽行舉例。”
一聽聞是鹽行,薛蟠有些不屑,“你這鹽行再賺錢,也是薄利多銷,頂多堪堪與豐字號的銀莊,典當持平罷了。”
“暫且以此事舉例,并不單單指鹽行生意。”唐衍耐心又講解著。
“薛大哥,你有沒有想過,這京城里滿是鹽行,為什么唯獨我這生意如此好,隔著幾條街,東西坊市的都往這邊買鹽?”
薛蟠聞言連連搖頭,此事他確實不知詳細。
唐衍繼續侃侃而談,“商貨生意最重要的是習慣,過去人習慣吃礦鹽,吃海鹽都是粗鹽,我制成雪花鹽,被人一品都就此愛上。養成了吃雪花鹽的習慣之后,粗鹽如何與我競爭?”
“為何街上有那么多水煙館,都是吸煙成癮,也成了生活中的習慣,改不掉只能日日為此花費銀子。”
“衣食住行,都是百姓們離不開的,挖掘出一種習慣,商貨定會因此大賣,鋪面定會因此紅火。”
作為此世人的薛蟠,又不算精明,跟上唐衍的思維實屬為難他了,不過當下倒是一臉認真。
看著薛蟠若有所思的臉色,唐衍有些欣慰,若是薛蟠能因此獲得啟發,倒也不算太笨。
“薛大哥以為,這衣食住行還能催生出什么習慣,或者說在薛大哥看來最可能丟不下的習慣,做成買賣。”
“最放不下的習慣。”薛蟠默默重復著,猶豫半響才開口道:“那定是去逛教坊司了,勾欄聽曲豈不快活,一日不去身上如同百只蟲在爬啊。”
“不過教坊司都是官家開的,咱們要是自己開只能開青樓吧,不說別的,這檔次就差了些。”
“……”
唐衍心頭一陣無語,自己竟然會對薛蟠抱有期待。
場間無言,正是尷尬,還好有小廝進門,往堂上報信。
行了番禮,與唐衍道:“唐公子,方才門外北靜王府的長隨來送了封請柬,說是要在府上開文會,邀請公子前去赴約。”
說著,又雙手將精致請柬呈了上來。
淡青宣紙,燙金字體,配一副精致的水墨畫倒是風雅脫俗。
刻有北靜王水溶的私印,顯眼的躺在請柬的右下角,彰顯著地位尊貴不凡。
所謂文會,原本是飽學之士,又或是名流賢達之輩以文相交的盛會。
暢談詩詞,品論經典,揮毫書畫,是文人見附庸風雅最好的消遣,亦是最盛大的宴會。
可如今,成了士人們拓展人脈,攀交王府權的最佳場所。
科舉不得意的文人,多想方設法擠進盛會,除了想要攀附權勢,也是想以參加過王府文會的名聲,以充門面。
此次緣何邀請唐衍,請柬中也寫明了。
他被封為翰林院編修的事早就傳出了,而翰林院往往是科舉高中的榜眼,探花,又或者二甲中的佼佼者才有機會。
唐衍受皇家賞識,破格進門,定是身懷奇才,京城的文人墨客皆是想見識一番。
當然,鄙夷唐衍的人不在少數,都以為一個鹽行東家,卑賤商賈,不可能腹有詩書。
北靜郡王在請柬中還寫到,會給他準備一個舞臺,來迎接各方學子的攻擂,展示自己的真才實學。
唐衍自然是不會參加此等宴會的,而且他更不想與勛貴有牽扯。
一旁薛蟠倒是十分眼饞,“北靜郡王小王爺水溶,本就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更是喜結才子,愛養門客,只是府上的那些清客相公已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之輩,談吐生風,我都難攀交的上。”
頓一頓再又感慨道:“這文會請柬更是千金難換,參加文會的人都是各界名流,但凡能學上些,湊個臉熟,也是受益匪淺呀。”
勛貴被解了兵權以后,就逐漸淡出了權力中心,像是北靜郡王這四王八公中的領頭人,如今仍然會參與朝堂議事,不過都鮮有發言了。
北靜郡王在京中的名聲極好,想來應是這文會的原因,讓他在文人的心目中地位極高。
在唐衍看來,如此不甘落寞,站到臺前來,住持文人盛會,恐怕就是要營造出北靜郡王府已不再是武藝傳家,而是更重文采,來消除些天子的隱憂,以為勛貴將門還欲要操持著兵權。
無論水溶是真愛文人,還是欲要隱瞞什么,唐衍如今都沒有興趣與北靜郡王府接觸,他可不是個閑人,有閑功夫聽酸腐文人放酸屁。
或許這等場合,就適合薛蟠這種沒什么文采的,去了只為與人交際。
唐衍無所謂的將請柬遞給薛蟠,道:“既然你愿意去,你便替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