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今日之事，賈家眾人也提前有了心里準備，想必不會融洽結尾。

可誰能料到，才一開口就是這么重的火藥味。

習武之人當真脾氣暴躁，就是不知這下如何收場了。

王熙鳳看向唐衍，心底竟隱隱升起些擔憂，趕忙暗示自己是怕后續沒人給銀子，而不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

屏風之后，賈家的姑娘們盡皆噓聲，她們是不知道內幕的，一開始以為唐衍是來上門履行婚約，還在祝賀著林黛玉，如今看來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聽了唐衍的話，賈母也有些意外，已經不知道多少載不曾有人在她面前說過違逆之詞了。

但賈母終究是見過風浪的，面上并未顯出慍色，聲音微沉，“如何做不得，若是說不出個緣由，今日你就出府吧，正事也休想再來提。”

唐衍仰頭而視，與賈母目光相接，不偏不倚，甕聲道：“若老夫人當此次為家宴，認我為林家女婿，有一衣帶水的親情在。那引后輩同席高坐，如此閑散倒能說得通，我便以尊敬長輩之禮，問候老夫人。”

“但如今，堂間座無虛席，就算是見誰家外男也未必不會奉一杯茶。如此淡漠，還引與我同輩之人一同授禮，實是將我看得太輕了。”

賈母將賈寶玉攬在身邊，無非是想要借著自己的威勢，為賈寶玉打壓唐衍，令他低頭。

給賈寶玉信心的同時，也讓里間的林黛玉知道，國公之府是不好違逆的，你的婚約人到此處也只能任憑擺布，你苦苦在府中堅持，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剛正如唐衍，怎會真在此處屈了身。

賈母的臉色終于有了變化，眉間皺起，面生不悅，冷聲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想在府上論事了？”

唐衍哼了一聲，他從未將賈母放在眼里，所謂國公府一品誥命的威嚴，也只是對于賈家之人，對于他不頂個屁用。

即便他不管賈家所作所為，也會在三五年之后大廈輕頹，對于唐衍來講，又怎會被震懾住了。

“我從未要來府上議事，是榮國府請我進門。非但如此，我與玉兒是有婚約在身，承父母之命，何來要與賈家商議的道理？”

唐衍這般不給賈母顏面，實是讓林黛玉捏了一把汗。

又聽唐衍大庭廣眾喚自己為玉兒，心臟砰砰跳的更快了。

眾多姊妹望過來，眼睛眨眨，沒有錯了，都是驚訝他們二人已經是這般親近的關系了，竟然直呼乳名。

羞紅染上臉頰，勝過世間所有胭脂。

“休要胡思亂想！還沒到……”

林黛玉想說還沒親近到同榻而眠的地步，可想起唐衍確實在她榻上坐過，一時間有些羞于開口。

此世早有《西廂記》流傳，故事內容和唐衍前世，大差不差，也是講述書生張生與閨中小姐崔鶯鶯一見鐘情的小說。

雖被人詬病有淫詞，但此等追求愛情之舉，還是讓不少閨中小姐心向往之。偷偷在房中留下一卷，夜里翻閱，憧憬著自己未來的情郎。

此書賈家姑娘們也都翻看過，所以更是羨慕此時的林黛玉，真如話本里描寫的一般。

而且更甚之，是堂中對峙賈母，不是悄悄偷情。

眾人的注意力再回到堂上，高坐長椅的賈母，此時臉上已顯出些怒色。

堂下的小子，在榮國府竟也敢這般不給自己顏面，挑戰她的威嚴，這是她完全不能容忍之事。

若是真在此處被撼動了威儀，往后如何料理整個榮國府。

重重杵了下鳳頭梨木杖，賈母怒道：“好啊，好啊，當真膽大包天，缺教少養。既然如此，已不必再談，來人，喚門外護院進來，將他捉了送五城兵馬司！”

“賈家家法懲治不了你，我看大牢里，能不能關的住你！”

五城兵馬司裘大人是榮國府老公爺舊部的子弟，常常為榮國府做著擦屁股的事。

王熙鳳此前幾次弄權謀私，也是憑借著賈璉的璽印，與裘大人送去書信，將事情處理了。

如此看來，當真要成了榮國府的私兵了。

場間氣氛陡然升級，眾人臉上表情各異。

賈赦不用多說，自然是面上生慍，更甚賈母。

坐在賈赦身后的賈璉，當真害怕唐衍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突然暴起，將堂上所有人收拾個干凈，而后遠走高飛。

寶玉是被這般景象下丟了魂，一時間表情僵住，臉色訥訥。

還是二太太王夫人，率先從席間起身，往高處賈母行禮安慰著，“老祖宗息怒，他終究不是我們府上的哥兒，又是軍戶出身，脾氣暴躁了些。想當初老公爺身邊的幾名親隨，哪個不是又臭又硬。”

“東府里更是連一個焦大都管理不了，老祖宗怎跟他一個孩子計較。”

“若是在這時府里動起刀兵，傳揚出去，對大姑娘多有不利啊。”

若是沒有一個臺階下，事情肯定無法就此罷休。

賈母平緩了幾個呼吸，再看向下方唐衍的臉，容貌再好，也禁不住生出厭惡之心，“我已經聽聞了揚州府的事情始末。黛玉回府時，府上只有你一人，自然無法保證書信，婚約是真。若是皆由你偽造，趁虛而入，窺伺林府家財，我還將黛玉許給你，那真是對不住如海的在天之靈了。”

“將婚書留下，你大可提出要求，銀兩、宅院、丫鬟，老婆子我可盡數滿足你。但你若是皆不愿，榮國府也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堂外傳來腳步聲，門口已經被府上一應護院圍住了。

在唐衍來以前，賈母多半也沒想好好商談，請來府上，不過是在府中以勢壓人更加方便些，不好讓外間知悉。

若是唐衍離奇身故，又有誰能知曉，誰會計較，賈家用了什么手段。

這般陣仗將未諳世事的賈家姑娘們嚇得不輕。

林黛玉輕咬著嘴唇，提起裙角便要沖進堂去。

她不愿再讓唐衍承受所有壓力，想要站在他身邊，與他共同面對一切。

才邁出一步，卻是被身后薛寶釵拉住，“林妹妹別心急，此時根腳未穩，你出去正是火上澆油。且再等等，你們情比金堅，總能邁過這個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