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光速逝，白日短暫。
如今晚霞已映，賈家眾人才堪堪將前堂財物的一半梳理清楚，倒是沒有出現和賬目對不齊的狀況。
“好了，今日大家辛苦了，且就清點到這。天已近黑，府上也沒廚娘做飯，我便不留大家了。”
唐衍站在眾人面前，做著工作總結。
賈家眾人頭腦有些暈眩，原本應該不是來府上當苦力的才對。
但唐衍站在那，也沒人敢說個不是。
賈璉搖搖晃晃從穿堂走了進來，笑瞇瞇的對唐衍道：“唐公子，盡職盡責，怪不得姑父選你為孝子，這等事也辦的如此精細。”
才要抬手擺著長輩的架子想要拍拍唐衍的肩頭，卻是被唐衍揮手打掉。
“他們做了一整日工，我看在眼里并沒有貪手貪腳，但賈公子在府庫轉了一日，未曾有人跟隨左右，還是讓我來搜一遍身，賈公子也好證明自己的清白。”
賈璉聞言，當即變了臉色，“唐衍，你當我是什么人了，我可是國公府的公子，豈會貪財到來林家做些個偷盜行當。”
唐衍眉頭緊皺，真想開口問問他，這話是怎么能從他的嘴巴里說出來的。
賈璉也看出唐衍面色不悅，立即退出十步遠，躲在賈家趕來支援的兩名武師身后。
“你們護著我出去，這遭我必不能從了他，否則我榮國府的顏面往哪擱？你們兩個一起上，拿下他，能不能行？”
左右武師抬手做格擋狀，沉默了陣，其中一人開口道：“璉二爺，您不曾習武可能看不出門道，這唐公子雖然年少，可氣息渾厚，身上煞氣十足，有如在九邊拼殺多年的將軍一般，只我們二人恐怕是不能敵啊。”
賈璉拍著手，連連大笑起來，聲音回蕩在堂間，令眾人摸不著頭腦，“哈哈哈，好，好，好。”
撥開身邊的武師，賈璉從二人中間走了出來，“方才和唐公子開了個玩笑，本公子就喜歡唐公子這種處事謹慎的人，靠譜！”
賈璉滿臉堆笑走到唐衍身前一步遠，平舉雙臂道：“來，唐公子，此處是林府我還得按照主家的意思，搜身吧。”
前鞠而后恭，轉變太大，讓唐衍都始料未及。
“好，既然賈公子如此配合，那便盡快了事，不再耽擱時辰。”
唐衍抬手在賈璉身上摸索著，細致到衣袍內，袖口中。
摸了一遭竟是沒摸到東西，唐衍以為神奇，若是賈璉沒偷拿，之前怎么會那般抗拒，難道方才轉手給了那兩個武師？
在唐衍眼皮子底下，他還是有自信能看穿任何小動作的，賈璉一個紈绔膏粱應當也沒有那般手段。
眼神向下方偏移，唐衍察覺出不對來，隨即會心一笑。
向前一步，重重拍向賈璉下三路，只聽他慘嚎一聲，當場跪地不起，更有些碎石粉從褲腿中淅淅索索的滑出。
這一幕讓堂間賈家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盡皆夾緊雙腿。
紫鵑和雪雁年紀稍大些，看得明白，羞澀的偏開頭。
而林黛玉卻完全摸不清場間的情況，只當是兩人又起了沖突，急切問道：“紫鵑姐姐，璉二哥怎么了，他們怎么又動起手來了？”
紫鵑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言明。
雪雁開口解釋道：“小姐別擔心，方才唐公子只是尋璉二爺有沒有藏東西，恐怕是用力太大了，拍疼了些。應……應當會沒事吧。”
林黛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繼續看著唐衍。
“賈公子，平日里該多多沐浴，怎得拍了一下掉了一地渣。”
賈璉咬牙忍痛，“算，算你狠，我們走。”
左右武師趕忙上前攙扶著雙腿仍在發顫的賈璉，抬著往府外尋醫。
“若是你們還想清點，明日可再來做活。”
送著賈家隨從離去，唐衍也不忘最后補上一刀。
……
燭燈搖曳，香氣氤氳。
廳堂中，唐衍與林黛玉對坐梨木方桌首尾，享用方才準備出來的珍饈佳肴。
紫鵑，雪雁在兩旁小心的盯著自己手里的碗，提著筷子，也不抬頭隨意張望，唯恐破壞了氣氛。
還是唐衍先打破場間安靜，道：“林姑娘，嘗嘗我的廚藝。”
林黛玉微微頷首，眉梢掛喜，桃腮帶笑，挑起手上的筷子，“讓唐公子操勞了，一起吃吧。”
與紫鵑，雪雁三人一同用膳久了，多出一人來，還真讓林黛玉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
似是更溫馨了，心中更加安然。
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偏頭看向左右的紫鵑，雪雁，皆是老老實實的用著餐食，不插話，也不偷看她和唐衍，林黛玉恍然大悟。
自己小的時候，和爹娘一同用膳的時候，就是坐在雪雁的這個位置上。
那如今她和唐衍……
眉頭輕挑，林黛玉偷偷向對面瞟了一眼，恰巧與抬頭夾菜的唐衍撞上。
“這菜，難道不合林姑娘胃口？”
見林黛玉動作有些遲疑，唐衍只當是自己做的菜肴并不入林黛玉的眼，畢竟林府富饒如此，她又是久在榮國府居住，從小到大什么珍饈美饌沒吃過。
林黛玉忙搖著頭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不不不，唐公子的手藝是極好的，一時之間不知吃哪個才好。”
雪雁卻是積極起來，提起筷子就往林黛玉碗中夾著，“小姐，這個好次，這個也好次，魚也好次……”
林黛玉的眉頭逐漸蹙了起來，將自己的碗撤到一旁，“多事，吃好你自己的。”
用過晚膳，紫鵑，雪雁識趣的借著收拾碗筷的由頭，離了廳堂。
屋中便只剩唐衍與林黛玉兩人。
燈臺中燈油燃去了些，光線變得暗淡，更添了幾分曖昧。
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林黛玉盈盈望著唐衍，櫻唇微張，“唐……唐公子，婚……”
場間氣氛正濃，房門卻是被人從外間推開。
雪雁一臉愁容，進門后垂著頭嘆出一口氣，道：“小姐，方才賈家隨從傳信來。他說，小姐蒙師賈雨村回京中復職，不日便趕到揚州府，屆時一同與小姐回京。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方才璉二爺沒來得及講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