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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商議結果/孫正

海坨山的南側有片險要處,其上的古崖巖壁上有開鑿的崖居洞穴,山脈毗連的兩座山崖上連接著這些石穴洞室。

這真是人力所能開鑿的?

李樣騎在馬上,望著這些,眼中有些許震憾,他從沒在現實中見過這樣的地方。

“咳咳,李爺,前頭的路就再不能騎馬了。”矮個胡匪站住腳,他通紅著臉。

因為他脖子上的繩索打著活結,又系在手上,身后綁著的雙手每落下去一分,脖子上的繩索就緊上一分,再加上大有偶爾提繩。他現在抓心撓肺的想伸手拉拉套在脖頸上的繩索,卻不能夠。相當折磨。

李樣再環視了遍。前方的路確實太狹小、也太光禿了,不適合再騎馬,他干脆利落的下馬落地,伸手示意大家下來。

大家紛紛下馬,牽著馬韁,面對著李樣。

李樣點點人數,除自己外還剩十二名成員。“馬栓好,留一個人看守著。”李樣吩咐著,一個老成員自動站了出來。

李樣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要是后面聽到山里有槍響,把馬群帶到這山腳下等著我們,別回去了。”

那成員拉著背帶,拿起背上挎著的漢陽造,抱在胸前,臉上紅紅的點了點頭。

李樣回頭,繼續對其他人下著命令。

“你、你,你倆負責抬這挺輕機槍。彈夾放你們口袋里,每人三個彈夾,沒我的命令,輕易別拿出來!”兩名成員恭敬的點點頭。

“大有,你牽著這胡匪,讓他走在最前面,別勒死了,也別放跑了他。”大有拱了拱手,示意自個聽清楚了,回身把馬鞍上的系著的馬索解下,纏繞在自己手上。

李樣自己則是在馬鞍包里抽出雙靴子和塊布,丟到胡匪面前,“穿上,待會該怎么說話你應該心里清楚。”

那胡匪艱難的點點頭,在布上蹭干凈腳上遺留的暗紅污泥,和滲出的血跡,把腳伸進靴子中踏實。

眾人隨胡匪走入小道。

過了不久,矮個胡匪站立不走,喊到。

“胡三兒,窯變了尖,空子管直來訪,噴子多,俄當花舌子,叫大當家來!(胡四兒,這次偷襲真的失敗了,來的人是外行但槍法準,他們槍多,別開槍!叫大當家來,我給你們雙方說合說合。)”

大家聽不懂這話,紛紛警惕起來。這矮個胡匪小聲安撫,“規矩,來人必須先說這話,胡四兒是俄的人,明哨暗哨也都是,沒事的。”

“當家的!是您?”遠處一個聲音飄過來,“其他弟兄呢?”那人語氣里帶著疑惑。

“咳咳,這說來話長,快去把俄剩下兩個弟兄叫來,再喊大當家的過來。”矮個胡匪語氣里帶著急切。

“好!”對面應了一聲,只聽得一陣小跑的聲音,逐漸遠去。

矮個胡匪,殷勤的笑著對李樣說“李爺,你們隨俄過去吧,待會大當家就過來哩。”

“別耍花招!”大有又輕拉了下繩子,‘咳咳。’矮個胡匪臉憋得通紅,沖著大有擠出個勉強的笑臉。

大家繼續隨矮個胡匪走去,直走到海坨寨的明哨前。大有上前拉松了矮個胡匪脖子上的繩索,確保他待會不會背過氣去。

矮個胡匪大口大口的吞吐著空氣,卻不敢有什么動作。

沒一會,哨崗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沉穩的男聲傳來。“你起皮子潮掉腳,當花舌子來了?大當家不見。(你自個作局偷跑去襲擊,最后被人抓住了,還想當說合人請大當家來,沒有這樣的好事,大當家不見你。)”

矮個胡匪一聽這語氣就變了臉色。“二當家的,這可是你的人提供的消息,說‘點正蘭頭海’,人噴子多管直,響起明了窯變,能怪俄?(說這個目標錢多容易,結果他們槍多槍法還準,打起來出事了、別人找來了,這能怪我?)”

對面傳來一個聲音,很明顯是矮個胡匪的手下胡四兒,“當家的,大當家現在在生氣,二當家也能負責這事,您好好說。”旁邊有人附上話“你帶他們來談什么?你的那幫子下屬呢?”

李樣開了口,打斷匪徒們無視他的這段談話。

“我們這次來,是想好好解決問題,我被你們的人襲擊了兩次了,弟兄有死傷,需要個說法。”李樣平靜的說。

“空子?(外行人?)”對面先疑惑的說了句,然后沉默了一段足夠小聲嘀咕的時長,又開始說話。

“你們需要什么說法?還有我們海坨寨的那些個弟兄呢?”那個沉穩的男聲又響了起來。

“我們只需要你們承諾不再偷襲、劫掠我,順帶把告密的人告知我方,我就把他和兩名俘虜放了,前情往事就這么一筆勾銷。至于你們的其他弟兄么,哼!”李樣鼓了鼓掌,兩名成員抬出了捷克輕機槍。

對面響起了拉槍栓的聲音!

“不會打起來的,甭開槍!”矮個胡匪緊張的大喊。他是真怕自己要么被當成人肉防彈,要么被身后牽繩的成員勒死。

對面又沉默了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么硬的點子我們不會再碰,但我們不可能出賣幫助我們的人!”

李樣微笑,“不再來就好。”他從口袋里掏出兩塊金條,“這兩條黃金各有十兩重,算是抵了你們的馬和匪徒,要是知道誰出賣了我們,還可以翻倍,再加上兩條。”

對面開始沉默。

矮個胡匪急忙大喊“還不快些答應,解救則個。”這些黃金全部加起來四十兩,加上他這次算是用自個所有嫡系,幫大當家和二當家蹚了雷。回去至少不用死了,身份家當保不住就保不住了。

他只要還有現在的武力手段,在現下光景遲早再拉起一支嫡系弟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矮個胡匪心想。

“我只能告訴你,那人你應該見過,他姓馬,多的我不能再說了,這也應該夠了。”接著話題一轉,明顯是對矮個胡匪說的。“胡三,這次損失了這么多弟兄,你回來老實領罰,禍不及你鄉間的家人,至于留山上的東西,全得充公,你接受嗎?不接受就劃、挑吧(和那伙人一塊走)。”

矮個胡匪小心翼翼的問,“二當家,財物和地位俄沒意見,那俄在山上的內人和女兒呢?俄好歹是三當家。”

對面傳來嗤笑,“三當家?已經是過去式了,而且當初你怎么在寨里得的婦人忘了?你鄉下又不是沒家眷,不缺這些,當然老規矩處置。規矩就是規矩,你女兒也一樣。”

矮個胡匪急了,大喊。“胡四!胡四兒!你和其他弟兄手頭還剩幾個錢?夠不夠三兩,把俄丫頭拍下!”

沒人應聲,大有接過李樣手里的四根金條,一股腦塞進矮個胡匪棉服里,再把他頸間和手上的繩子割開,踹了他一腳,放矮個胡匪自由。

矮個胡匪向前踉蹌著,盡管雙手和脖頸都得了自由,他還是覺得自己呼吸不過來,雙手沉重的抬不起分毫。腳上穿著上好的皮靴,走起步子來卻比之前赤腳流血走路還顛倒。

就這么錯亂的走了幾步,他突然一個回身,又跑到李樣和大有這伙人的身前,撲通跪下磕頭。

咚!咚!咚!

這是磕頭的聲音,踩實的土地和腦袋撞到一起,哨崗上傳來明顯的哄笑聲。

兄弟會成員冷漠的看著他磕。

矮個胡匪此時抬起頭,鮮血順著額角流了下來,那張一直掛著厚顏無恥笑容的臉上,此刻眼圈泛著紅。

“我女兒長得真的很俊,再長幾年就完全長開了,你們花錢買去送給別人當小老婆都穩賺。真的!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別讓她留在這里!”

整個世界都是沉默的。

此刻,世間好似只余一個父親跪在地上,悲慟得放聲痛哭。

……

與此同時,另一邊。

火堆噼啪作響,往外發光發熱。

胳膊中了箭的成員在和另外一個成員坐在一起。他們吃著烤熏腸,喝著熱酒,偶爾交談幾句,目光戒備著外邊。

一挺捷克輕機槍放在臨時據點的里側,插著彈夾,因此不能離火堆太近。堆放金條的箱子,也靜靜的放在機槍下面,充當腳架。

孫正躺在鋪蓋上,披著皮毛,他睡不著。也許是因為胸口處傳來的陣陣疼痛導致,也或許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心冷。

聽著火堆旁那兩人的交談聲,他現在老想著和他守夜的另一位成員。

捂著喉嚨,就像一只被屠宰放血的羔羊,沒有聲響,就這么死去了。

而自己,也始終不能忘記冬日里刀尖劃在胸膛的感受,是那般的冰冽。

想著、想著,孫正感到了冰冷。有一股寒意,從他的脖頸、他的胸間傳出,逐漸蔓延全身。

他忽得坐了起來。

火堆旁的兩位成員聽見動靜,紛紛轉過頭來。

“你還好吧?”“傷口疼?”二人關切的問孫正。

“嗯。”孫正含糊的應了聲,現在他神情有點茫然,他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或許這一切事情都沒發生。

自己還在北平拉著車,天天串在市場間拉貨,貪多幾個大子的買賣,只是夜里睡了覺,夢見了這一切?

‘嘶!’傷口處持續的疼痛打斷了他的思緒。

不,我的確在這兒,半夜守夜因為那點兒私心害死了同伴。孫正漠然在心里念著。

“喝點熱酒不?它能讓你暖暖身子,畢竟火堆只有單面的熱。順帶還能鎮痛。”一個成員向孫正溫暖的笑著。他沖孫正搖了搖自己的酒壺,又展示了下自己的胳膊。“你瞧,喝了二兩酒后,我的胳膊就不痛了,我給你倒點?”

今夜雖然留守了三個人,但看孫正這個狀態,果然是讓他休息的好,反正自己只是一只胳膊有傷,不影響另外一只胳膊開槍!這位成員很滿意自己作出的守夜決定。

“謝謝。”孫正還是股恍惚的樣子。

那個成員嘆了口氣,去車架處裝酒,“喝了酒就好,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但最要緊的是把傷養好,這些事情都可以往后稍稍。”他把酒壺灌滿,擰緊后放火堆上的架鍋里。

孫正聽不進去,等他晃過神來,裝著熱酒的酒壺已經遞到了他手上。

他盯著酒壺看了片刻,擰開蓋子,咕嚕咕嚕的往下灌。

一股溫和醇厚的液體,落入他的身體。熱量從胃里開始散發,但孫正的心中依舊有股冷意。

那位成員看孫正一氣喝完了酒,整個人發著紅,笑了下,又轉身坐到火堆旁,開始兢兢業業的守著夜。

孫正想了很多。

他想到那名和他一同守夜成員的溫和,想到自己只為留個好印象的‘小聰明’。

耳邊好像又聽到那股風箱拉破的嗬嗬聲。好像那位成員依舊在他身旁,他依舊在轉身看向胸口匕首的那刻。

孫正閉眼。

他又想到李先生憤怒下的利落處決。受傷俘虜被吊在樹枝上的掙扎,匕首捅進軀體的聲音、噴濺的液體,以及大有那沾著鮮血顯得猙獰的臉。

‘要是他們知道是我害死的另一位成員,他們會怎么對我?’孫正在思考,他站起身來。

傷了胳膊的成員又回頭望向孫正。見孫正只是站起來了就接著守夜。只是口上念叨著“你今晚休息就好了,我和他會守好夜的。”

“嗯。”孫正又應了聲,他現在心里亂糟糟的,冷和熱充斥著。只隱約覺得這兩名成員怪怪的,像是在監視他,只等著李先生和大有回來審問他。

‘說!是不是你害死的他!’腦海里的場景不由自主的浮現。他有點不敢再接著想下去了,卻又斷不了思緒。

孫正在這附近轉著,他不知不覺的來到車架附近,看著車上的東西,他先是舀了碗冷酒喝下,冷酒徹骨,只差沒結冰了,最后卻泛上股甜。

孫正頓時覺得自己清醒了很多。一個念頭從他心底里竄了出來,蠱惑著他。

離開這里!

車架上放著的電石燈,還沒完全擦干血跡,他揣在懷里。接著是黃金,他是新成員,月餉六塊大洋在來時交給家人了,但來往押送,各有一兩黃金。這二兩黃金還縫在他的衣服內襯上,他伸手捏捏衣角,放下心來。

猶豫片刻,他像下定決心了般,慢慢挪到輕機槍旁,他輕輕頓下身去,看著這個金屬箱的鎖扣。

他轉眼看向那兩名一無所知、仍在談笑的成員。

孫正的手靠向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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