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他人向我問，也許我會給出一個否定答案，但是是曹先生您提問的話，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李樣把果盤擱置在桌上，給出一個明確而輕松的回答。“是的，我會成為那個阻止者。”

這個大個子誠懇的看向曹先生，一如既往，仿佛還是那個憨厚可靠的祥子。

大抵是因為確認了糟糕事態發展的可能性。曹先生即使聽到李樣要幫助他，他的心情也沒有好上多少，“你是怎么知道偵探會來搜查我的？我現在再立刻去上海避難有沒有用？”

因著李樣篤定的態度，曹先生索性直接向李樣提問。

“曹先生您自己最清楚偵探為什么會搜查您，躲避這群鬣狗當然有用，但您不能保證每次都那么幸運，每次都恰巧可以躲過去。”李樣坐了下來，右手放在桌面，有規律的、一下下敲擊著桌子。

“鬣狗只要被放了出來，就必定要沾點兒血腥味。它可不管這血里沾不沾著腐臭，是高尚還是卑賤。對它們來說，血液就是血液。”

“而對于此類牲畜，我們最需要的就是震懾。因著這血，不是您流，就是他流，就算能拖延下去，也沒有其他的選擇。曹先生，您認為誰的血更合適？”李樣的敲擊聲和曹先生逐漸加快的心跳聲重合了起來。

曹先生面上驚詫。流血！他一直是用著逃避的法子，躲過搜查。從未想過讓別人流血的，即使流血的是那群惡心亂攀咬的偵探。他即不想為此事獻出他的血，但也不愿牽扯到其他人的傷亡。

他的命是很珍貴沒錯，但誰的命不是？

人命！多么不可量化的一個詞語。曹先生陷入了猶豫，他在思索中。

李樣此時已不在敲擊桌子，他右手拿塊果脯，咬著吃，一邊吃一邊等著曹先生的回應。果脯帶著果香的甜味占據了李樣的口腔，他很享受這一刻，這讓他有耐心等久點。嗯，下次這類果干可以多買點，李樣心中暗想。

等盤里的果脯已被李樣吃了三分之一，曹先生才一副最終決定好了的樣子。“祥子，一切聽你的安排就是。只要在保證我妻子孩兒安危的情況下，我隨你指揮。”面對李樣的‘流血’問題，他用這種方式作答。

李樣吃下手上的最后一口果脯，隨和的笑了笑。“只要曹先生您配合，這次之后有一段時日就可以安生了，不用再躲著。您夫人和孩子的安危我當然能保證，這些事兒不會牽扯到他們。”他擦凈了手。從大衣內口袋里掏出一份什么東西，遞到曹先生的手上。

曹先生認真的看著。

………

待商議結束，曹先生恢復了心情，放松了下來。他又是那個大方可親的先生了。

他伸手去捉桌上的茶杯，茶杯里的茶水已經冷了下來，喝起來有股淡淡的苦味，配著果脯正好中和。平衡之道，也許就在其中了，曹先生恣意思考，任由思維發散。

“對了。”說得有點累了，正在喝茶的李樣，突然張口說道，“一直談著事兒，差點都忘了我給您準備的禮物了。”李樣低下腰去拎靠在桌角的那條紅木盒，拍了拍尾端的灰塵，平放在桌上。

“什么禮物，祥子，我不是你們，我可是不會使槍的。”曹先生笑著調侃。

“當然不是，這里面是您會喜歡的那種雅物，前段時間遇著了，想著您會喜歡，就買了下來。”李樣回答。

這倒也不是假話，這些時日他都在與趙予仁恩師的人脈打交道，這些官員學者雖然喜歡金子，但一個個可都雅的很，光送狗頭金和金條是不成的，這太赤裸裸了。

李樣就發動他的鈔能力搜羅了不少異物、奇物、雅物，打著鑒賞的名義把狗頭金和金條當陪贈品送人。這盒子里的物品，也是鈔能力下的收獲。

“祥子你最近是不是專門去學過怎么賣關子了？怎么說話一套一套的吊人胃口。”曹先生笑笑，“那我也就不跟你這新晉的富家翁客氣了。”

見曹先生答應收下，李樣把紅木盒的鑰匙掏了出來，放在桌面上。

等著二人的閑談結束，李樣推開了廳門，曹先生手里抱著一長條木盒和冷空氣撞了個正著，曹先生他不禁把木盒抱得更緊了一點。

“這次在你這聊得很開心，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幫的到的，祥子你別忘了知會我一聲。”曹先生手臂夾著木盒作了一揖，笑著叮囑。

“那是當然。”李樣同樣回禮。看著曹先生重新抱著木盒，一步步走向門口，隨著一陣車轍壓地的聲音，消失不見。

院內重新剩下李樣一人。

……

曹先生在黃包車上。他的懷里仍舊抱著木盒，隨著車的一點兒搖晃，盒里的東西并沒有發出什么聲響。

想必是什么柔軟的東西吧，曹先生想著，他實在想不到祥子會送他什么，不過，不管是送什么，這都是個心意，他會好好珍藏起來。

想到今天的經歷，他有點恍惚，但在冷風的吹鼓下，這點恍惚很快也就作罷，臉上的神情重新堅定了起來。

“錢可，有個事兒要跟你商量…”曹先生和正拉車的老車夫交談了起來，老車夫也應著他的包月主顧。

在他們的討論下，曹宅到了。

“別忘了去，明白？”曹先生下車后，最后對錢可這樣說，見老車夫點了點頭。他安心的向書房位置走去。

曹先生的書房很講究，很典雅，既掛著墨水書畫，也有油畫肖像，古色古香的桌上還擺著一盞精致的桌燈，坐的椅子也不是單純木質。這是典型的文人天地加上了新派的新潮，他把二者結合的很好。

曹先生此刻正坐在他的那張大書桌前，拿鑰匙把紅木盒鎖扣打開。

啪嗒。

一卷子繡著各色花紋的壁毯映入眼簾。

他拿出這卷厚重的壁毯，放置在桌面上，小心翼翼的展開。壁毯異常精美，上面繡著花卉和土地花紋，顯然是洋掛毯，更明顯的是，曹先生能很容易的看出，這是工藝美術影響下的外國手工品，相當難得。

曹先生愣了會兒，他用手細細撫著壁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