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人還是該活的像人一些。”李樣面上平靜。

這個想法已經盤旋在他腦海里一段時間了，報刊上記錄礦地上‘人命一條，不如一馬’的說法他一直記著。礦工們做著賣命的活計，安全毫無保障，每日所得才三毛有余。

李樣關注著事件后續，這上萬人的罷工此時應當還在持續著，雖然已經出現了死傷，雖然有人陸續被捕。

他如今既然夠得著，自然要幫上一幫。即使他只是個小人物，也可以有一分熱，就發一分光。

“那東家，您打算讓大有和吳平怎么做？”二程心中有點莫名，招工和那群罷工工人有什么關系？趁這時候挖人，就怕挖來的幾個刺頭也在礦上罷工，招惹這些喜歡罷工的工人做什么？照他說，最該對他們避而遠之。

可惜李樣聽不到他的心聲。“罷工需要資金支持，人有志氣，可志氣總不能拿來當飯吃。”李樣沉吟片刻，“讓大有和吳平各拿五十兩金條去開灤私下資助，每人再批經費四百大洋，各招募五個愿意離鄉的熟練工人、熟悉礦規又可以管事的工人。”

現在他缺的是熟悉礦場規矩，又能管得住新工人的人。至于是不是刺頭？哼，且不說只要待遇足夠，工人們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又怎么會平白無故的去鬧事。再者就算是鬧事了，那時礦場恐怕也不在他手上了。

最好在繼任者的手上狠狠的鬧！李樣帶著點不爽的想著，這礦最長也只能在他手上能待到明年四月。哪怕理智怎么告訴自個，這礦單憑自己吃不下，也消解不了這股要把礦產雙手奉上的不忿。

為什么是明年四月。李樣只隱約記得五六月有很重要的事件發生，那時的曹帥將非常、非常需要資金。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在四月之前，他要攢夠一筆錢，一筆能夠庇護他想保住的一切的財富。

“是的，東家！”二程帶著不解，他發現他越來越看不透李樣想干什么了。

不過，暫時，他只需要執行就成，不用理解。

東坪榆樹村，車夫兄弟會據點這邊。

吳平和大有剛輪換歇下，就收到了李樣先生的任務。

“你們聽明白沒有？”二程背著雙手，板著臉問他們。

“聽明白了！”盡管不是很懂，吳平和大有二人還是滿口應下。

“切記，直隸開灤有五礦，你們不能招同一礦的熟識工人，這是以后礦場的基層，必須避免我們被架空、欺瞞的可能。”二程掃視二人茫然的表情，“其次，開灤還在罷工，你們送上資金后不要熱血一上涌就過多參與！看好你們的小命是要緊。”

看著大有和吳平逐漸有了緊張感，二程滿意的繼續說，“最后，你們招的工人以后最少都需要管理二十人以上，所以好好地挑選，薪資可以開當地礦的三倍以上，待遇也是和你們一樣，包吃住。”二程最后又啰嗦了遍。

大有和吳平連連應是，二程先生才滿意的塞過兩份資金經費，前往其他地方查看建筑進程。二人茫然的看向對方，開始商議。

“開灤離這有多遠？”吳平問向大有。大有搜尋地理課上隱約有的記憶，“好像是在北平的另一端。”

“另一端？那看來我們可以先回北平一趟了！”吳平相當高興。這次任務難度如何且不論，經費倒是相當的充足。他只要不攜帶槍支，可以直接坐京張鐵路回北平，長這么大他只跟著別人在火車尾巴后頭一起撿過煤核，還沒坐過火車呢。

“那任務呢？你想到對策了沒有？”大有看著吳平，雖然他也很開心能回到北平，但這不是重點。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什么，先去了再說！”吳平得意，他這段時間可有文化多了，這點小事肯定不在話下。回來要讓二程先生夸獎他。

“算了，在車上也不是不能思考對策，還是快些收拾行李一起去張北縣罷。”大有怕去遲了罷工結束，完不成李先生交給他的任務，也只好收拾行李，準備出發。

在動身前，大有先從趙予仁那借到一副直隸地圖。隨便告訴自己的伙伴們，自己可以回北平一趟，問他們有沒有什么口信兒要帶。

吳平裝好自己的書和紙筆，還有兩身衣物、一點兒干糧，就在一旁無所事事的等著大有。

等著大有終于記全了口信，二人搭著驢車前往張北縣。

……

火車站。

站內的旅客并不算少，男性旅客大都穿著西裝馬甲或長袍馬褂，在其中，一個穿著素色黑棉襖的男人顯得很突出。

“快車還是慢車？慢車晚時八點十分開，快車午時四點整開，共有三等席位。”站在售票口的售票員眼睛掃了一下面前站著插兜的黑襖男子，飛快的說。

“快車，張家口到北平西直門，二等席兩位。”大有裝作很熟練的說。他摸著口袋里的紙鈔，手差點摸出汗來，第一次坐這種車，他實在有點緊張，幸好還有吳平陪著他一直坐。

“一人二十，四十塊錢。”售票員等著大有遞錢。

大有數過八張面值五元的紙鈔，遞了過去，換來兩張薄薄的票證。他拿過票證走到守著行李的吳平那兒。

“票買好了，二等座。”大有把票遞給吳平。吳平接過，很是新奇的看著，票證上只有著等級、車廂號還有到達地，其他的什么也沒有。

大有也和吳平差不多，二人就在這種狀態下，等候到轟鳴的火車聲，火車已入站來。

檢票，上車，二人啟程前往北平。

四個時辰不到，北平西直門就到了，此時是晚間，可以通往開灤的京山鐵路售票處已經關閉，大有和吳平各自分開，約著明天天亮售票口見。

大有先前往伙伴們的家報了口信，再回了自家，和自己的媽媽姐姐好好的聊了聊。他這次可得了五兩黃金，這錢他打算存在家里，這樣他也放點心。

吳平則沒有回家，他去了陸六胡同二號院子，發現院門緊鎖后，抬頭看了會兒，不久轉身找了家旅社入住，順便給自己置辦了身行頭。

早上，吳平和大有碰面，順利買到了票。

晚上，他們到達了開灤。

下了車，提著行李，扶著帽子的二人，站在開灤的土地上，聞著煤炭厚重的味道，看著守著火車站、四處走動的許多戒備巡警，他們互相望了望，笑了起來。

罷工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