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北平，或者說華北地區乃至整個民國范圍內，全都匪患猖獗。

那些匪盜們以‘桿’或‘堂’為單位，僅在華北，有名有號的桿堂就有上千股。這些土匪作為個普遍職業，在各個地方的明面，或暗地里生根發芽。

很多預想當兵混飯的人，在家鄉正兒八經的入伍報名去當兵，用不了多久，他可能就發覺，白日里他是軍漢，待晚上脫了軍衣，他又稀里糊涂的得當個匪盜。軍隊拖餉，也默許他們通過這種方式撈些東西。

還有些學文的人，自丙午科，也就是新歷零六以來取消了科舉后，很大一部分人讀不起新式學制亦或看不上軍師學堂，沒個別的出路，也只好投匪，去充當匪徒的賬架、糧臺、插千花舌子等等。

最后就是那些地方的官吏民兵、地主富戶組成的暴力團體，乃至非農忙時節的農夫，都三五成群，差就持些棍棒、好就拿些刀弓，帶著獵犬，劫掠路過的行人、綁票村間的小姓、孤戶。

大至上千嚴格架構的組織，小至二三人隨意的合伙，拼湊成現有匪盜橫行的局面。

因此，在一些地理位置得當的縣鎮，除了婦孺老弱外，暗地里都是匪盜。這些土匪團伙在這片混雜貧瘠的土地上遍地扎根，兇狠的汲取著養分，結出顆顆赤紅而凝刻的果實。

二程拿著紙條出神。

他不清楚這次綁架李樣的劫匪算是哪種，如果是前者的那些名匪實兵，又或名匪實官，那給了錢財反而極大可能會撕票。就算是后者，從要的金額來看，他們做一次性買賣的風險反而更小，導致撕票的概率也高。

這也要怪他們無根無勢，對方就算撕了票，二程等人也沒當地的節絡去深究，再者說，李樣只是個剛成了家有些身家的孤兒，假若他死了，自個這幫人，在那些劫匪看來，會不會愿意費神給李樣報仇還兩說。

所以不論從哪方面來看，贖人都不算好選擇。但他們眼前是否還有更好的選擇？

二程掂量著心中的各色砝碼，里面還混雜著這段時日的疲憊、提心吊膽，及李樣對他的恩情，還有他自己的家人。這些東西在天平的左右各自押注，使天平忽高忽低，雙端搖擺個不停。

他的內心在混戰，這個剛到中年不久的舊教書匠，在李宅的門口久久不動。

而不遠處的虎妞行動了。

她見門口有著異物，而二程又只持著那東西愣神在浪費時間，急慌上前奪過了紙條，二程也對此沒有反應。

虎妞低垂下目光，緊張的等待文字的審判。

只見有些黃漬的紙條上，用雋秀的毛筆字簡短的寫著‘正月十五，海甸柳莊處贖人，價黃金三千兩，中人黃泰?！?

虎妞瞬間神迷目眩，踉蹌了兩下，又只能穩住微許顫晃的腿腳站好。

她才尋到個理想的人，把缺欠的那點快樂補上，找著了自己的一切，怎么上天就要奪去？祥子又哪來的這么多黃金？以至于遭了綁票。

她當初就不該借祥子那四百塊錢！導致出現在的局面來，她恨著之前聽了幾句好話后，就不管不顧的自個。

虎妞徹底慌了神，她想現在立刻就找她爸爸劉四，問問主意。

她爸爸年輕時也干過綁人的勾當，說不定還有什么關系和絡節，能快點的尋回祥子。至于黃金，祥子也給她看過書房保險柜里的黃金，她清楚密碼。再加上李樣公司的賬上，應該也足夠。就算再不夠，也還有她帶來的嫁妝和現在的房契。

虎妞現在只想尋一切辦法，快快的讓祥子安全起來。她真怕那個地道的犟漢，跟別個兇悍的匪徒在土匪窩里起了矛盾，撐不到正月十五那天就給人‘咔嚓’了去。

腦子是怎么轉的，她也就是怎么做的?；㈡げ怀蓸幼拥目缌藥撞胶?，腿腳堅定了起來，她以不符合大眾對女子期望的身姿速度，幾乎像跑一樣的離開了門口的宅院。

等二程反應過來后，虎妞已不見了人影，門口只站在原帶的三兩個車夫兄弟會成員，正迷蒙著事態，站在原地等著指令。

二程掃視著左右，凌厲著眼望向安靜無聲的宅院。

“走，我們進去。”二程清晰的下著指令。

他要先抓住那絲不對勁，再決定決定計劃。

眾人用鑰匙打開了門，氣勢洶洶的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