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四老爺子這幾天，過得不太舒心。

畢竟幾十年來，他是第一次沒了女兒的助力。這一失去，他才察覺出女兒的重要。

賬本，他光理順就廢了番功夫。所以他只硬撐個幾天，最后還是照著安排，如他和女兒商議的那般，給車廠雇了個認識久、又有聲譽的賬房來處理。

可，聲譽再好，那畢竟是外人，他不能放下心。女兒雖然時常與他吵嘴，但，畢竟是他的女兒，合劃起來沒有疑慮。況且虎妞賬理得極順，加上他管人管的服帖，這才有了這個規模的車廠，他還是有點怕離了虎妞，沒了個慣性，廠子謀劃不下去。

不過好在，之前商量著，虎妞每半月還會來幫著核對一次賬目。虎妞她雖嫁了人，依舊喜歡和管理、賬本打交道，她主動幫著她爸爸，仍和車廠有著密切聯系。

這樣，在車廠方面，劉四理論上就沒什么可擔憂的了。

他的顧慮最多只是他心里的那些不習慣帶來的，還有除車廠的一些事物。

比如，因家里沒了個女子，那些日常眼里可忽略的家務雜活，就多了起來堆眼。院里院外，他還可以叫叫那群不太情愿的車夫，可其他，劉四爺就有點嫌麻煩了。

他也是喜歡干凈整潔的，可要教他去整理，劉四又覺得這不是自個該干的事兒。一方面，他是個男人。不適合干這些零零碎碎的粘黏事兒。另一方面，他再怎么利落，也快七十了。

因此，劉四想著要不要再雇上一個老媽子來，但因著婚宴的喧囂熱鬧后，老爺子的寂寞愈發顯露出來，再加上他不愿再分薄收益雇人，他又重新想了想。

也許該是時候，再娶上一個老婆了，或是買上一個干干凈凈的也成，劉四爺琢磨著。

他的女兒已成了家，自己也合該再有個家庭，而不是孤索索的一人，只像今天這般，等著兒婿的探望。

劉四爺心里念叨著，他今日未訪親友，也沒去耍上幾手牌、要車份。而是早早的起了，穿上他最喜歡的那套皮袍馬褂，拿出李樣上次送他的酒，耐心的坐著。

……

虎妞和祥子到得很快，他們手里提著禮物，就像對普通而尋常的夫婦，來到人和車廠見劉四。

等這對新人改了口、父女倆聊了會，而僥幸沒犟嘴，再吃了便飯喝開了酒，時間已經不早了。

按習俗，回門后男方不好在岳家過宿，必須當日回家。

李樣他陪著老爺子開心，現在時間到了，有了回去的意思，可虎妞不是。她現在還在幫老爺子壓賬呢，雖然痛痛快快的玩了幾天。但一下放下這些個賬簿事情，她也有點空落而沒了底氣。

“祥子，你先回去吧，明個下午再來接我就成了。”虎妞和李樣相處了幾天，現在看李樣神色，也能猜出他的些許想法，于是開口，給李樣一個出溜的機會。

李樣點點頭，與老爺子客套了番，終是走了。

夜色已晚。李樣慢騰騰的走在西安門大街上，街上已沒幾個行人，顯得有些蕭索。因李樣他的宅子也就在這條街的不遠處，路上不需太多腳程，所以并不著急。由著遛達把酒氣散到風中。

他欣賞著一路的景色。凍僵而坦平的御河好，沿邊禁城赤朱的宮墻，明敞著恢弘而廣闊，仔細的人卻瞧出蕭瑟與破敗。

禁城那兒一點聲響也沒有，掃過玲瓏的角樓、金碧的牌坊、丹朱的城門、景山上的亭閣。耳也隨著眼去感受，但都靜悄無聲，再仔細放著耳朵，就只能聽到細微頻率般的動靜，像是幻聽，又像是耳鳴。

等來到了金鰲玉蝀，這座著名的‘斷頭橋’。就更沒有行人了。

微明的月光冷寂的照著橋左右的兩大幅冰場，遠處亭閣暗淡的帶著些黑影，好似在閃動。樹木刷刷的左右晃著，終于奏出點聲響。遠處似乎還有牲口的些許噴氣聲，和窸窣的整理聲，這又像是風聲所產生的錯覺。

聽著怎么些聲音，李樣滿了意，他已把酒意涮去幾分，開始大踏步向他的宅院走去。

在他的背后，黑影開始延伸，可惜李樣沒能察覺到什么。

等到了院門前，他抬手敲了敲門，林嫂此時應該在門房。

“林…”

正當李樣開口喊門時，剎那間，他的視野漆黑，口鼻似乎也被人捂著，呼喊卡在喉間。

不好！李樣被酒醺得遲緩的大腦也反應過來。

他的面上被人套了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