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里啪啦……嘩……”

腹瀉與馬桶沖水的鬧鈴聲響起，倉田真知猛地睜開雙眼，詐尸似的腰腹用力，坐起身來。當上下半身幾乎形成90度角時，額頭突兀地撞到了吊燈，發出巨大的響聲。疼痛使他往后躺倒并雙手按住額頭向右邊床下滾去，右腳剛好踩到鼠夾上。

“啪！”

“嗷！”

揉揉了腳上的傷口，倉田真知無奈地走進衛生間掀開馬桶，將蓋子里面的鬧鐘關掉。一邊洗漱一邊在心里嘀咕。

“變態！鬧鐘還設置成床頭立體聲功放，海底也沒有老鼠搞什么鼠夾嘛？難道是用來捕捉半夜溜進來的人魚……”

倉田真知在心里祈禱，讓所有J國人都變成跟我一樣的正常人吧，一邊從馬桶里舀了一杯水喝了下去，終于徹底清醒了。

穿上厚厚的防護服，戴上頭套眼睛口罩手套，倉田真知低頭看看受傷的腳面，把褲腿拉底蓋住拖鞋，拉開門向配控室走去，那本應平靜下來的吊燈卻還在輕微地左右搖晃，像是催眠師手中的懷表一樣……

海底實驗室通道之間昏暗的燈光，照在一個個推著手推車的實驗員身上的防護服上，好像一個個剛從墓里爬出來的法老似的，發出淡淡的綠色熒光。倉田真知自配控室主管法老處接收了一輛裝滿試管的手推車，看了眼交接單，要送到β室，簽完字轉頭向β室走去。

β室門前，倉田真知刷身份卡，通過第一道門，摘下手套驗過指紋，通過第二道門，將舌頭放在識別機上，準備通過第三道門。

地面微微地晃動，使得他努力了很多次才將舌頭與識別機對準，手推車上的試管在凹槽中碰撞槽壁，嘩嘩作響。實驗室不知在搞什么發生這么大的動靜，進了最后一道門，推著車走進了β室的中央。

“每天看到你就有好心情，跳井君。”加藤背對著倉田，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欣賞著外面一片被探照燈照亮的深海。

“嗨！”倉田真知鞠了個躬，“我是倉田，跳井君前天在α室被炸死了。”

“哦……我的意思是只要死人我就有好心情。”

“……對對，說明我們的實驗最起碼還是有威力的。”

“我們開始今天繁重的工作吧。”加藤走到手推車前，將試管中的各種顏色液體混合在一個大號量筒中，緩緩搖動，液體互相融合。做完這些，加藤長出了一口氣：“收工！”

“您辛苦了……”倉田真知自心里佩服加藤。

“好久沒干這么重的體力活了……”加藤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地面起了劇烈的晃動，加藤合身撲在了倉田真知的身上，手中的混合溶液灑滿兩人身體。兩人驚愕地望向落地窗，窗外被探照燈照亮的地方，海底的地面裂開了一道道口子，龍卷風似的水漩渦四面八方向實驗室席卷而來，碎石、珊瑚、海草、眩暈的魚群仿佛炮彈一樣的速度乒乒乓乓地砸向海底實驗室，一道道裂紋在玻璃上顯現開來。地面開始更加劇烈的搖晃，β室中桌椅儀器紛紛橫飛出去，碎片散落在地上，打著轉兒地跳舞。兩人被甩向大門，砰一聲從門里栽了出去。顧不上研究到底發生了什么，本能使他們向β室外的通道跑去。

“這三道門不是要通過識別身份嗎？”

“是啊，另外一種方法是用手推也可以。”

“……您心情很好吧，我們的實驗威力體現了”

“……還可以……我不要死啊！”

“……”

通道中的燈忽明忽暗，兩人跟在大批慌張的人群中向前跑去。“呀滅碟……一庫一庫”的警報聲大作。墻壁上的溫度計逐漸上升。有人反映過來：“是海底地震，快上救生潛艇。”人群又向緊急救生艙涌去。混亂中，加藤等半數人被別人踩踏在地，再也無法站起。

倉田真知在其他人手忙腳亂往外掏身份卡時，搶先一步推開救生艙門沖進，搶了一艘救生艇打火、摘手剎、踩離合、掛檔，油門踩到七千轉時猛松離合，救生艇飛一樣竄進了救生通道。人們紛紛跟進，一艘艘救生艇隨著轟鳴聲，沿通道駛離實驗室。

救生艇駛進深海，首先遭到的是地底裂縫中激射出的巖石攻擊，被砸中的潛艇紛紛爆裂，碎片被漩渦無規則地卷向四方，造成更大的破壞力。像夜空中綻放的禮花一般，爆裂此起彼伏，倉田真知汗已經浸透了全身，油門踩到底后機器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艇身與強烈水漩的摩擦聲使他頭像要爆裂開一樣，強打精神，操縱著潛艇駛離巨大的漩渦。

眼看即將駛離漩渦的一剎那，倉田真知的瞳孔突然收縮，右腳面傷口那被實驗液體浸入處突如其來的疼痛使他臉部肌肉擰成了十八個褶，嘴大張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而在他無法踩住油門的同時，潛艇終于失控，被卷進了強烈的漩渦……

倉田真知在狹小的艙內因痛苦蜷縮成一團，身體不停地在劇烈震動中撞擊艙壁，僅存地意識讓他看到，海底地面在不斷地出現裂縫，巨大的實驗室被更巨大的裂縫所吞噬。潛艇隨漩渦飛速地旋轉，使他產生強烈的眩暈，更難以忍耐的是腳上的疼痛，痛感仿佛隨他的每一根血管由右腳面擴散至全身，隨著擴散，全身的血管要爆裂一般，他已無暇去顧及潛艇的走向，任由它在漩渦中做著往復的圓周運動，將自己的命運完全交給自然的力量來主宰。或許，直到相撞，才是解脫。

忽然間，深海的地面裂縫不再繼續擴大，地震戛然而止。地面突然停止了震動使得漩渦失去了擴大的能量，也同時改變了它的運行方向。漩渦掉轉過頭，向一座海底的小山呼嘯而去，與此同時，它也在緩緩地減小。倉田真知一向欣賞的海底景觀在此時卻像是惡魔一樣，張開了大嘴等待他的蒞臨。

終于，在深陷其中的倉田真知的潛艇即將同小山相撞前，漩渦利用消失前最后一股離心力，將潛艇向著海面狠狠地甩了出去。

此時，倉田真知身上的疼痛也隨地震停止而漸漸消失。回歸的理智讓他意識到自己正在以極限的速度從3000米的深海處向著海面沖刺。不過一分鐘時間，已能感到海面傳來的光亮，習慣了海底探照燈的眼睛似乎無法適應襲來的光線。模糊中，“啪”一聲巨響，潛艇沖出了海面，余力未衰向前方飛去。當他眼睛已逐漸適應陽光時，俯身下望，海面依舊在地震的余威下波濤洶涌，白花花的巨浪遍布整個海面，不用懷疑，地震再持續多一些時間必將會形成海嘯的趨勢。讓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房間里的抽水馬桶。

又飛了將近一分鐘的時間，潛艇飛行的力量枯竭，方向改為向下俯沖而去。前面已經看到了海岸，潮水正拍打在金黃的沙灘上。此時，倉田真知已沒有了心情去欣賞闊別了許久的陸地，按此時俯沖的速度，必定落到艙毀人亡的下場。手忙腳亂中，倉田真知突然發現方向盤中間的“緊急棄艇”按鈕。大喜之下，拼命按了下去。

方向盤上的功放發出了甜美的女聲：“您確定您要緊急棄艇嗎？”

“確定確定，救命啊！”倉田真知寧可現在摔下去摔在沙灘上也不愿隨著潛艇墜毀。多虧沒有黑匣子，要不是一件多么丟人的事情啊。坐著潛艇從空中墜毀，恐怕沒幾個人能享受到這種待遇。

“那您請照我說的去做，第一步，拿起后座里的頭枕，墊在您尊貴的臀部下。”

心急如焚的倉田真知顧不上反應這個命令的含義，猛地抓起頭枕墊在臀下。百忙中發現頭枕圖案上的人臉皺著眉頭，作出用手在鼻子前面呼扇狀。

“第二步，請您高喊：大J帝國萬歲！”

“你不是拿我找樂吧！什么時候了，你當你在方向盤上就是高音喇叭啊！”倉田真知要崩潰了，再有幾十米就要撞向沙灘了。

“請喊吧，如果您死了，也留下最后一個光輝的形象，拜托了！”聲音越發甜美，倉田真知聽起來卻如同魔魘。

“我……TMD……”

眼見要墜毀了，倉田真知自知已經別無選擇，雙手握拳向上高舉，瞪大的雙眼中布滿血絲：“大J帝國萬歲！”

“砰！”座位猛然彈起，頭頂上的艙蓋開啟，倉田真知上半身舉著超人飛行的姿勢，下半身保持坐在座位上的姿勢被踢出潛艇，騰空而起，此時他終于知道頭枕是干什么用的了。

“轟！”潛艇以30度角撞到了地面，殘骸四射，巨大的沖擊力使沙灘上出現了一個大坑。倉田真知人不比潛艇好多少，他放棄了鳥人的造型，在空中手腳亂舞地向沙灘墜去。同時嘴里還喃喃地叨叨最后的口號……

“歲……八格……啊……”

整個人拍在了沙灘上，倉田真知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