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恩科的兩位主副考官皆乃皇上欽定，更是倆大人絕大的榮譽，兩大人豈敢瀆職？再者，倆大人皆為眾臣前輩，早就已經功成名就，沉穩厚重，怎么可能愚蠢到了借恩科謀私的地步呢？果真如此的話，那便不僅是朝廷的丑聞，更是天下的笑談了！”

“鐵御史，倘若事實果真如你所言，那就是說所取三十六仕皆為至公至道，既如此，那何不將所有試卷全部張榜公開，包括錄取試卷與淘汰試卷，讓天下學子盡情評判，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如此一來，足可見朝廷光明磊落之氣魄，又可令落榜學子心服口服。定能迅速平息事端！”

此時的朱元璋已然坐回到了龍椅之上，但卻仍舊鐵青著臉，任由開濟和鐵鉉兩位御史大吵特吵。

直到兩人吵得差不多了，才轉頭對朱標問道：“標兒，你以為開愛卿此法如何？”

朱標則想也不想便壯著膽子回道：“兒臣以為不妥。”

“哦？”朱元璋聽了不禁眉毛一挑，“你且說說，有何不妥？”

“誠然，開御史此法的確可以彰顯朝廷光明磊落之氣魄，然自古君子自重，文人相輕，那些落榜學子們這會兒已是滿腹冤屈，所以很有可能根本不會認為是自個兒文章不好，只會以為是考官昏聵，倘若真的將所有試卷張榜公開，恐怕非但難以平息事端，反倒會有適得其反，令事態擴大的風險。”

“太子殿下所言極是！”朱標話音剛落，御臺下的呂昶便立刻接口說道，“恩科取仕，本就是皇上陛下賜予那些學子們的恩典，正所謂天子恩威，朝廷專權，怎么能把取仕大權下放到那些學子們的手里呢？那豈不是要讓他們自個來選拔自個，毫無綱常法制可言了嗎？果真如此朝廷的顏面何在？上下的尊卑又何在？”

“嗯，聽聽，你們都給咱聽聽，這才是一個沉穩老臣應該說的話！”聽了呂昶的話，朱元璋的臉上才終于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意，但緊接著便又板起臉來，用教訓的口吻對鐵、開二人說道，“哪像你們兩個，就知道整個對錯，怎么著，想把這奉天殿掀翻了是不是？”

此話一出，鐵鉉和開濟兩人便紛紛猶如犯了錯的學生一般，低下了頭。

朱元璋則哼了一聲，繼續說道：“咱算是想明白了，取仕風波，不光要明斷，而且還要速決，因為那些學子們正在外面蜚短流長，百姓們更是一個個都觀望著朝廷的反應呢！現如今這大殿之上，六部三院的大臣們可都在這兒了，你們可都是讀書人的尖子啊！這些考卷是不可給那些學子們看，但是你們可以看！聽旨：這些考卷依然要遮住，姓名，年齡，還有籍貫，全都給咱拿到奉天殿來，全都輪流閱看，看不完，誰也不許回去！咱給你們備飯！”

“臣遵旨！”

“記著，看完之后，你們每個人都要給出一份名單出來，咱倒要看看，你們所選的上乘卷子，到底是哪些個！和宋濂他們所選的到底有多大的差別！這樣，應該就大致可以判斷出取仕是否公道了吧？”

“皇上圣見！”

“二虎！”

“末將在！”

“把宋濂和汪廣洋二人和所有的考官們，全都集中到國子監去，等候處置！”

“遵旨！”

時間不大，侍衛們便取來了那些已經封存入庫的試卷，分發給了眾臣，眾臣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便投入到了緊張的閱卷工作之中。

奉天殿外，朱元璋也不禁來回踱著步子，顯然是有些心神不寧。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朱元璋才停下了腳步，對一旁的朱標問道：“標兒，你怎么看？”

“稟父皇，兒臣相信宋、汪二人絕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徇私舞弊！”朱標斷然回道。

“可這三十六的進士全部出自江南，不會真有這么巧合的事吧？”

“回父皇，兒臣也一直在苦思此事，但最終得出的結論卻是：此事的確并非只是巧合那么簡單。”

“哦？說來聽聽。”

“兒臣認為，此次恩科之所以造成今日的窘境，有三個原因，其一便是至宋元以來，北方戰亂頻仍，而南方相對安定，江蘇、安徽、浙江三省，歷來都是物華天寶之地，才子輩出，因此科舉入仕者，大多來自南方，實為正常。”

“這個咱知道，可是山東哪？這么大個地方，又是孔孟之鄉，難道山東就出不來一個進士？”

“這個……父皇您忘了，此前那所謂的山東‘二賢’剛剛被滅族，風聲所及，仕子之心無不顫抖，兒臣估計，山東學子恐怕大部分，會以各種理由拒絕進京應試，即便是來了幾個，也未必是杰出學子。所以他們落榜，也在情理之中。”

“……”聽到這，朱元璋不由得老臉一紅，但是很快便又恢復了正常，“嗯，有道理，你接著說。”

“其次，此次恩科，乃是一次臨時性質的加試，由于路途遙遠，北方考生在收到恩科開試的消息之后便需立即動身，千里跋涉而來，一路奔波勞碌根本無法專心備考，而南方考生則可以就近赴考，因此南北考生比例失調，也是正常的。三者，黃河以北剛剛平定，那里的部分仕子，恐怕還仍然恪守著昔日的君臣之道，對大明新朝心存觀望……”

“好了，別說了，這正是咱最擔心的事情，倘若因為此次恩科搞得人心不穩，甚至激起了民變，那可真就是得不償失了。只不過眼下，還有件事，必須要盡快搞清楚……”

然而就在朱元璋和朱標兩人在奉天殿外商議對策的同時，不遠的一處拐角處，一個看上去行動很是不便的身影便已然不動聲色地來到了朱雄英的身邊，深深地施了一禮，恭聲道：“長孫殿下。”

朱雄英卻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一邊偷聽著朱元璋和朱標兩人的談話，一邊淡淡地問道：“怎么樣？招了嗎？”

“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