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在話舊迎新，樓上的談判也一刻未停止。

金承哲很快察覺到，樸宣映這種謎語式的聊天方法誤打誤撞卻又切實有效地唬住了白昌洙。

“這是樸小姐的個人看法，還是...”

見對方臉色變化、似乎在求證些什么，金承哲決定把水攪渾些：“白社長，她是釜山人、是我的后輩。”順便也告誡一下對方不要動成均館學生的歪腦筋。

白昌洙仔細地把這女孩兒端量了一番，終究是有些難以置信。于是便開口問：“樸小姐...是怎么會選擇從事這個行業的？”

孝敏不假思索：“算是個人愛好吧，我從小就對這些感興趣，高中的時候便開始一邊讀書一邊去相關會社兼職練習。”

“高中就開始兼職了嗎？”白昌洙半信半疑。

“一開始算是小打小鬧吧。”樸孝敏撇撇嘴：“起初我偶媽根本就不同意，認為這不是條正途。”

白昌洙愕然：“做這行還會先跟家里人商量？”

“終究是條職業道路，外界眼光再怎么不堪，也不能瞞著家中長輩吧。”樸孝敏有些迷糊：“白社長nim，您本人不是如此的嗎？”

白昌洙苦笑：“可能是釜山和首爾的習俗不同罷。”

樸孝敏點了點頭：“一開始只是跟著公司前輩們全國各地的到處跑，慢慢的，隨著工作有了起色、行程安排越來越多、自己也有了固定的搭檔，這才開始認真考慮全職做這行。”

“你們那邊跑行程，前輩還能帶著后輩？”白昌洙懵了：“這種事...并不是人越多越好的吧？”

“哦，我給歐尼們打下手啊。”孝敏一臉理所應當：“她們做主力，我們就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跟著學，不是可以積累工作經驗嗎？”

“這...你們還打下手？！”似乎方才樓下那個大嘴女孩兒，就比眼前的這個年輕一些？白昌洙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七星幫好實在啊...這么來實踐的嗎？

“這不丟人吧？”樸孝敏只覺得這家C-JeS娛樂也太不重視練習生了：“白社長nim，我們公司都是從小活兒開始干起的、掙得不多，主要靠走量。有時候行程多了根本就忙不過來，前后輩間再不互助一下，那在現場吃口熱飯的時間都沒有，到點就得奔下一個地方。”

白昌洙悄悄咽下一口唾沫：“...還在現場吃飯嗎？那會不會有點臟？胃口什么的...多少會受影響吧？”

回想起一些城郊地區的市集商演，孝敏恍然道：“是，臟是臟了點，我們也想換個地吃，這不是沒到那行業位置嘛。”

“哎一古。”白昌洙回想起自己親自動手去爭地盤的那些年，難免有些共情：“你們還真是挺不容易的啊。”

“內，有時候自己的心里也委屈。”樸孝敏徹底打開話匣子：“掙得少、又那么累、家里人還不理解，一直堅持下去圖什么呀。”

寬敞地酒吧大廳里寂靜無聲，酒保們不擦玻璃杯了、服務生們也不再四處走動，大家都豎起耳朵等著她的下文。

“為什么呀？”金承哲確實很好奇。

“這行能給別人帶來快樂。”她一字一句。

你...你是認真的嗎？白昌洙不動聲色地往離她更遠一些的方向挪了挪椅子：“此話怎講？”

“只要這世上還有人因為我的微小工作而感到活著是件很快樂地事情，我們這樣的存在就絕不會消失。”樸孝敏笑起來、神情很認真：“白社長nim，難道無意于此嗎？”

這朵來自釜山的玫瑰綻放時極美，但她的刺會讓人血流不止。

白昌洙只覺得她的笑殘忍，同時又難免升起一股“自己終究是老了、膽子也小了”的挫敗感。

他頹然地倒向靠背、似乎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不止：“后生可畏啊。”

隨著這一聲嘆息，雙方今天關于《成均館緋聞》立項的磋商會，立刻就進入快速推進階段。

“不過，雖然冒昧，樸小姐具體有些什么興趣愛好呢？”達成初步意向后，白昌洙又親自送了出來。臨別時，他這么問著。

樸孝敏想了想：“繪畫、攝影、潛水。”

她每說一個詞兒，白昌洙的神情就愈發凝重：目標偵勘、任務完成度確認、釜山潛水協會。

這可都是七星幫那金裕武曾經從事的方向，難道說這女孩...他忽然回想到義父還在世時曾提到過的某件事，于是小心謹慎道：“內，樸女士nim，我這邊知道分寸了。”

......

晚飯后，金承哲先把今天立了大功的樸宣映禮送回宿舍，等車里只剩三個人，他長出了一口氣：“瞎貓碰上死耗子，運氣不錯啊。”

鄭恩碩卻有些不以為然：“金先生，您是有官面上身份的人，他就一地痞，這事兒本來就不難辦。”

“也不能這么講，大家都是出來討口飯吃而已，只是方式不同罷了。”金承哲有些無語地發現，他說這話時沒把自個兒歸進去。

“這話真實在。”鄭恩碩想了想，訴苦到：“要是電視臺的先生們都有您這樣的考慮，我也不至于遠走他鄉了。”

“我只聽說你是躲橫禍來了。”金承哲來了些興趣：“究竟怎么一回事呢？介意說來聽聽嗎？”

“也沒什么介不介意的。”鄭恩碩嘆了口氣：“我這不是晚上喝了點酒嗎？路過恩地她們家門后面剛砌的墻，就想著扶著墻就地方便一下。誰知那墻第二天倒了，倒說是我給尿塌的...金先生，您說這像話嗎這個？”

“明明是工程問題，卻怪你弄塌了墻？演電視劇嗎？”金承哲樂了：“你也是倒霉。”

“誰說不是呢！”

獨自坐在后座的鄭恩地暗自翻了個白眼：塌了十多米，就跟你鄭恩碩一點關系都沒有唄？那你晚上喝酒隨身帶個幾十斤的大錘干什么呢？

只是這墻多少影響了自家生意，她也就懶得揭穿這哥。

“不過...好端端的沙灘，為什么砌了一堵墻呢？”金承哲回想起鄭恩地家那個小商店的位置，有些納悶道：“游客買點東西什么的，兜一個大圈也很不方便吧？”

“是SBS電視臺弄出來的，說是什么影響釜山旅游節拍攝形象...”鄭恩碩隨口一答：“聽說是新來的什么綜藝局本部長，叫金...金永什么來著？”

“金永燮？”

“對對，就是金永燮！”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金承哲心中驚詫莫名：這是自己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金導演nim。”后座女孩兒的忽然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什么？”他笑著說：“鄭恩地xi，你跟樸宣映一樣叫我一聲金老師就行了。”

“內，金老師nim，如果一個人說自己沒有名字，這是什么意思呢？住民登錄證的諺文后綴不是一般都要求寫上漢字名嗎？”鄭恩地有些在意：“還是說，這只是我們釜山那邊的傳統、并不適用于全半島？”

“或許是外國人？亦或者父母不太在意這些？”金承哲也不是很清楚：“怎么了？”

“沒什么，謝謝您。”

“不過，很多半島人的漢字名都是按諺文發音從字庫里隨便挑的，要我說，還不如從成語里選兩個字。”金承哲笑著補充了一句，他只當是這女孩的什么親戚晚輩。

“鄭恩地xi，明天我會帶你去拜訪CUBE的崔振浩理事，他和我的綜藝同事Narsha很熟。總之...當idol活潑一點固然是好事，但有時候也要謹言慎行。”

“謹...什么行？”

“謹言慎行，就是說話、做事前要細心的意思。”

“哦~”想了想今天那個不怎么說話的男子，鄭恩地心中一動：‘謹言’這兩個字倒是聽著還不錯。

心中默念著他那句“名字只是個代號，生不帶來、死不帶走。”

你有點讓人心疼啊，唐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