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阿姐身體里的血終于流完了。

林道長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滿滿一盆的鮮血倒入盛著香灰的缸里。

芳娘娘拿著大鐵勺在缸里攪拌，濃重的血腥味縈繞在鼻尖。

平日里熟悉的左鄰右舍忽然陌生了起來，他們仿佛褪去了人皮，暴露出惡魔的本性。

一個個爭著搶著舉起手中的碗，生怕漏了自己。

林道長又唱又跳的，在祭臺走了一圈，最后掏出一張符紙貼在缸上。

「祭禮成！」

芳娘娘給每個女人都盛了一碗，她們都是想要生兒子的媳婦，包括，我媽。

沒有人恐懼和驚訝，唯有期待。

碗里摻著香灰的血似是山珍海味，她們一滴不剩，全都進了肚子。

男人們扶著妻子陸續離開，有的甚至摸了摸肚子，好像兒子已經在肚子里了。

爸媽走的時候，一個眼神都沒給被扔在角落里的阿姐。

村長喊了兩個壯年男子，讓他們把阿姐處理了。

我跟著他們往深處走去。

前方是一個深坑，其中一個男人正要把阿姐往坑里扔，另一個卻出口攔下，「羅哥，這小妮子還有氣呢！」

「你想干嘛？」

他嘿嘿一笑，「不如……先讓我們爽爽？」

「她是迎子神女！萬一出事了怎么辦？」

「反正都要死，而且祭禮也成了，能出什么事啊。」

那人動搖了。

我一急，撿起一塊石頭砸向他們上方的樹葉。

嘩嘩啦啦的聲音讓他們嚇一跳。

「羅、羅哥……」

「趕緊走，趕緊走！」

他們把阿姐往地上一放，也沒扔進坑里，轉身就跑。

我從草里探出頭，看不到人影了才出來。

「阿姐！阿姐！」

阿姐的手沒一絲溫度。

「對不起！我、我沒能救你……」

我哽咽的聲音，想要按住她的傷口。

「阿……阿離……」

她氣若游絲，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我好疼……」

「我的頭好疼……」

那根鋼釘！

「阿姐，你別急，我這就給你拔出來！」

我靠感覺摸到鋼釘的位置，使了吃奶的勁兒才給拽出來。

而阿姐的手卻重重垂下。

阿姐……

死了。

我怕引人懷疑，拖著阿姐放進深坑。

走進我才看清，這分明是個死人坑！

坑底密密麻麻的都是尸體，有些已經白骨化，無一例外，她們全都穿著和阿姐一摸一樣的紅色婚服。

她們是歷任迎子神女。

原來，她們的歸處就在這。

5

不到半月，村里就有好幾戶人家傳出了懷孕的好消息。

我媽知道后罵了阿姐好幾天，罵她連自己親媽都不保佑。

沒兩天，我媽就懷孕了，她喜笑顏開又說阿姐還是懂事的。

她的胃口好了很多，短短兩個月就吃了家里六只雞、四只鴨和三只鵝。

我爸原本還有些怒氣，一想她懷的是自己親兒子又笑呵呵的讓我媽多吃點。

沒有人注意到，媽媽兩個月的身子已經漲的比皮球還大。

第三個月時，我媽的肚子如同十月懷胎，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生產。

我爸還和人炫耀，說自己兒子能吃，鐵定是個有出息的大胖小子。

這天下雨，我媽突然發動了。

她的額頭布滿冷汗，痛苦的呻吟卡在喉嚨里。

我爸慌了神，「這、這怎么回事！她不是才三個月嗎！」

他沖著我怒吼，「阿離！死丫頭！」

「快去把劉嬸子喊過來！」

劉嬸子是村里的接生婆，干這一行有半輩子了，一有這事必定讓她來。

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劉嬸子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我媽整整生了一天一夜，房里的哭嚎硬是沒斷。

天色擦亮，劉嬸子終于抱著孩子出來了。

但她的眼里滿是恐懼。

「這……這孩子……」

我爸臉色一變，急忙把孩子奪過來，「我兒子出什么事了？」

「孩子沒事，」

她咽了口口水，「但他，他是自己從你媳婦兒肚子里爬出來的……」

一陣冷風吹過，讓人不禁起一層雞皮疙瘩。

「你說什么？」

「我親眼看見的……這孩子，太詭異了！」

我站在爸爸身后，視線轉移到弟弟的后腦勺。

那里有個黑色的圓形印記，像極了插入阿姐頭上的鋼釘。

「劉嬸子，我媽沒事吧？」

「她沒事，就是，有點出血。」

說罷，她一刻也不敢待，紅封都沒向我爸討要就趕緊離開了。

我爸啐了一句，「這瘋婆子就愛胡說！我兒子明明好著呢！」

「死丫頭，把你媽喊出來給我兒子喂奶！」

他沉浸在喜悅里，可是，這個孩子，自母體出來后都沒哭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