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雨找到了奶奶,不管冒不冒犯,她想了解清楚,了解了才能保護。
簡棋銳奶奶見有人對自家孫子這么關(guān)心,格外開心,尤其這個人還是柳朝雨——她特別喜歡的小姑娘。
每聽一句話,柳朝雨都覺得自己心臟被撕碎重組然后再被撕碎。她不能想像從小被身邊的人攻擊傷害是什么感受,不知道小小年紀為了不讓家人遭受干擾而去和小混混斗毆是什么感受,他也想象不到被父母刻意拋棄是什么感受。
怪不得,簡棋銳不知道怎么和身邊的人相處,也怪不得他看起來對什么都不在乎,怪不得他打起架來那么兇狠。
柳朝雨想到自己曾說過的話,自己是在媽媽面前裝得乖巧得體,簡棋銳是在奶奶面前裝得溫順聽話。
現(xiàn)在她承認自己說錯了,她的乖巧的確是在媽媽面前偽裝出來的乖巧,但是簡棋銳在奶奶面前的溫柔是真的溫柔,就像他偷偷流露出的對小狗的關(guān)心,對自己的見義勇為。
冷漠、拒絕、鋒芒才是他偽裝出來的荊棘。
她不是圣母,她不覺得自己可以把別人從深淵里拉出來。但是她喜歡簡棋銳,所以她愿意帶簡棋銳更好。
可是等聽完了奶奶的講述,等到柳朝雨都決定換一種方式追人了,簡棋銳還沒有回來,于是柳朝雨主動出去找他。
那是上學路上必走的一段暗路,柳朝雨在那看到了簡棋銳,哪怕是被一群人團團圍著,她還是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了他。
顯然,簡棋銳同樣看到了她,只是腦袋微微搖著,示意她不要過去。
可是柳朝雨看著那群人手里拿著木棍,想到奶奶說的話,想到今天發(fā)生的事情,想到簡棋銳之前打的電話,直覺告訴她這是之前纏著簡棋銳的那些混混。
柳朝雨從心里透出一種無力感,為什么,有些人想好好生活,就這么難。
她外出沒有拿手機沒辦法報警,現(xiàn)在返回去拿怕是來不及,那些棍子隨時會都會揮向簡棋銳。
“等著我”,柳朝雨用口語告訴簡棋銳,不過后者正忙著和周圍的人斡旋并沒有看見。
等簡棋銳再看向柳朝雨位置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了人,心里松了一口氣但是竟也有一絲若隱若無的失落。
只是,很快,眾人就被激烈的狗吠聲吸引了過去,只見一個纖瘦的女孩子牽著一只藏獒,不,是一個女孩子被一條藏獒牽著朝他們跑來。雖然是一群人,但是多少還是有些怕烈性大狗的,尤其還是大黑這么一只身高一米的烈性藏獒。
“我已經(jīng)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還有,這條狗可咬傷過好幾個人,你們再不跑就來不急了。”
看著奔跑而來的柳朝雨,簡棋銳心里竟劃過一絲暖流,原來,沒有被拋棄。
人群中最外側(cè)一個哥們說道:“好妹妹呦,有事咱們好好說,可別拿那藏獒開玩笑。”
“我和你們沒什么好說的,那你們讓簡棋銳過來。”柳朝雨一邊牽著狗一邊警惕地說到。
簡棋銳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不語。
在收到柳朝雨迫切的眼神示意后,簡棋銳穿出人群走向她,輕聲道:“沒事,他們不會傷害我了。”然后對最里面的一個人說道:“王哥,誤會。”
“誤會就行,小姑娘性子挺烈呀,你女朋友?”
簡棋銳笑了笑沒有說話,柳朝雨說道,“和你沒關(guān)系”。
“小姑娘,看來還不是呀,你得加把勁呀。”
柳朝雨蹙起眉頭看向簡棋銳,簡棋銳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拉著她離開了。
這些人的確是當時逼迫簡棋銳的那群混混,但是因為簡棋銳的受傷和有關(guān)機關(guān)的力量介入以后,他們已經(jīng)不敢再招惹簡棋銳了,此次來是向簡棋銳表達歉意,而棍子實屬是用來負荊請罪的,如果簡棋銳沒有消氣他們可以忍受他的報復。
兩人一狗走在街上,簡棋銳看著有些沉默的人,“柳朝雨,你剛才不怕嗎?”
“有點怕,但是有大黑,并且有你。”
“一只狗怎么打得過一群人呢?如果他們今天真的是來教訓我的,你有沒有想過后果?”
“后果不重要,我不想讓你一個人面對。”
尖銳的冰川好像再也無法矗立,徹底崩塌在簡棋銳一望無際的孤寂海洋上。
兩人走了一小段路,柳朝雨拉著大黑敲響了一扇開滿鮮花的木門。
一個清秀的有些艷麗的青年緩緩打開門,開口便是寵溺的氣息:“怎么,我們小雨今天遛狗又偷懶了。”
柳朝雨摸了摸大黑的頭,笑嘻嘻的說:“下次,我一定讓這大兄弟爬著回來。”
大黑甚至配合地頂了頂頭,開始吐著舌頭大口哈氣。
簡棋銳終于見到了某人經(jīng)常掛在嘴上的丁言大哥。
和柳朝雨又交談了幾句,丁言似乎這才看到簡棋銳,禮貌說道:“你就是小雨的新鄰居?”
簡棋銳還沒有開口,柳朝雨生怕他不自在率先答道:“是的,他就是簡棋銳。棋銳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丁大哥,全額獎學金,下半年就要去英國深造了,以后一定是特別了不起的白衣天使。”
柳朝雨眼中的崇拜目光噴涌而出,而丁言卻是一幅習以為常的表情。
花團錦簇下,簡棋銳看著面前的兩人一狗,竟有些和諧的刺眼。
“你去了英國照顧好自己就行,我會和朝雨幫你遛狗。”
云里霧里的兩句話,三個人都有些愣在了原地,還是丁言率先品嘗到背后意味不明的抵觸。
簡棋銳說完有些懊悔,但還是不自覺地挺直了后背,與丁言齊平。
只是少年終究與青年不同,那份為人處世的不動聲色還沒有來,兩人目光交錯的一剎那,簡棋銳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敵意暴露了他的心思。
丁言微微一笑,沒有對面前的少年再施加壓力,反而說道:“朝雨說過很多次,很想和你一起遛狗,帶著Lucky。”
簡棋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但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右手握成了拳頭。
柳朝雨看出了簡棋銳的不自在,以為他是不習慣和陌生人打交道,把遛狗繩放在丁言的手里,故作生氣道:“丁大哥管的真寬。”
然后拉起簡棋銳的手快速跑開了,一邊跑一邊對身邊的人說:“我們高三了,抽時間遛遛Lucky就可以了。”
兩個人小跑著到了簡棋銳家門口,柳朝雨輕輕拉起簡棋銳的右手,將他的食指和中指攏在一起。
“如果以后你又不知道怎么和別人溝通了或者感受到不自在了,就把這兩根手指這樣合在一起,我就會來幫你。”
柳朝雨眼神炙熱,簡棋銳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輕輕點頭后撤出了自己的手。
簡棋銳有些慌亂,開始轉(zhuǎn)移話題:“關(guān)于我們之前的事情,你問我奶奶了?”
“嗯。”柳朝雨知道簡棋銳不喜歡自己打聽他的事情,但是她可以騙別人,不想騙簡棋銳。
“以后不要打擾我奶奶。”
“好。”
“上午謝謝你為我說話。不過以后不要了,你不需要撒謊。”簡棋銳不想柳朝雨和自己共擔風險。
“我沒有。”
“你知道你有,傳單上說的是事實。”
柳朝雨有些痛心,當事人還卡在這里。
“事實又怎樣,那三件事哪一件由得你選擇,哪一件你不也是受害者?和他們解釋沒用,他們不會細聽背后事情,反正你都沒有錯,我用另一種方式來換你平安無事不可以嗎?”
“不可以”。簡棋銳表情有些失控,夾雜著些控制不住的兇狠。他知道自己該感動,他也的確如此,可是不該有人為他染一身泥濘。
柳朝雨也生氣了,數(shù)次真心被置之不理,數(shù)次被毫無理由的推開,“我告訴你,簡棋銳你也別嚇我,我從第一眼見你就不怕你,如果你想扮狠不理我,告訴你沒用。”
簡棋銳也是第一次見這么大喊大叫的柳朝雨,于是他突然掀起自己的校服上衣,告訴柳朝雨也仿佛警告自己,“這還不怕嗎?”
柳朝雨被迫看著他上身大大小小的傷疤。
“這里面每一道疤從前都是一個傷口,不是像你一樣穿著裙子在家里看書逗狗弄得,是我在外面和別人打架斗狠弄得。是的,我是被逼的,可是那又怎樣,那些事情我的確做過,我本身就是一個窮兇極惡的人,這還不怕嗎?”
簡棋銳幾近顫抖,但是他也不想真的嚇到柳朝雨,于是想把上衣放下。只是攥著衣服的手突然也被人攥住,隨后最大的一個疤痕被輕輕撫摸,“不怕,這是你的過去。”
第二天早上,柳朝雨比平時晚了10分鐘,在家門口等了簡棋銳二十分鐘還不見人后,她以為對方不想見自己已經(jīng)走了,把早餐蔫蔫地放進了書包獨自去了學校。
到了以后她軟綿綿的趴在桌子上,趙揚過來邀請她參加他周末的生日派對,她剛想拒絕但是趙雪就替她答應了。
柳朝雨掏課本的時候順便把早餐給了趙雪,結(jié)果趙雪知道趙揚沒有吃早飯,又給了趙楊。
當簡棋銳慘白著一張俊臉到教室外走廊的時候,就見張揚拿著他熟悉的早餐兩件套靜靜地吃著,以防看錯,簡棋銳又后退看了一次,果真。
他反常地舉動引起了張揚的注意,“怎么了?”
簡棋銳慘白的臉更是白了,但是沒有說話。
張揚一頭霧水,開玩笑地說道:“你盯得我以為吃了你的早飯!”
簡棋銳眉頭皺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但是依舊沒有說話。
張揚想著他生日邀請了很多人,不邀請簡棋銳有些不合適,同時覺得簡棋銳一定也不會同意,一邊咬著手里的三明治一邊說道:“簡棋銳,周日我生日你來嗎?”
簡棋銳皺著的眉頭加深了,依舊像在思考著什么,猶豫片刻后說道:“好呀。”
一句好呀讓張揚猝不及防,也讓走廊閑聊的同學大吃一驚。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簡棋銳竟然會參加同學的生日會。
其實簡棋銳不是故意來晚的,他昨天晚上進了醫(yī)院,肋骨輕微骨裂,但是還是掙扎著來了學院。他奶奶本不想讓他來了,但是他最近想了很多,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想嘗試好好學習,與同學還有周邊的人關(guān)系都更容恰一些。
歸根結(jié)底,他是想讓自己更好一些。這也是他同意參加張揚的生日聚會的理由。
當然,現(xiàn)在的他還不懂別人的話是出于禮貌還是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