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在挨著蘋果園街道的一個老小區停了下來。

呂寧松讓助理在外面等。

他獨自循著門牌號按門鈴。

老人精神矍鑠，端著茶壺，倒是略感到意外?！皢?，沒忘記地址啊，還能尋著我家門呢？”

呂寧松連說太忙，在暗紅的木制沙發上端坐，道：

“這酒是孝敬您的?！?

老人擺擺手：“哎，提手，東西別落桌面上，先說明是什么事，我不見得答應。”

呂寧松舔舔嘴。

張老是他的恩師，也是他職業生涯中最硬的關系。

呂寧松在導演界各種撲街，拍戲再任性都沒有被投資人打死，也沒有在業界被封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沾著張老的傳承。

張老曾任某藝術團負責人。

近幾年劇團改革，重劃了編號，更換官方的稱呼，他才功成身退。

這個團的名字。

我寫了，審核了。

房不再貴，有龍則靈，這個門牌號不知道多少人想打聽。

呂寧松拿出裝訂好的、大號字符的稿子?！袄蠋?，我要拍最后一部電影了，您答應過會幫我掌眼。”

“嘖，無利不起早。”

張老甩出老花鏡。

他嘴上嚴厲，卻也知道封門之作對學生而言多重要。

這一看就是倆小時。

張老中間重新泡了杯茶，歇過二十分鐘，卻沒有開口說話，不知勾起了什么回憶。

直至翻閱完畢，才道。

“劇本誰寫的？”

“作者叫翟珈，濱海老板的獨女，一個蠻有靈氣的丫頭?！?

“不對?！?

張老摘掉眼鏡，目光深邃?！斑@劇本應該是出自其他人?！?

他話頭轉移，看向身側。

“商業內部的事情我懶得問，劇本確實很好?？酥?，得體，有能量，你今天來找我是什么意思？”

呂寧松沒敢抬頭，咕噥道。

“能不能讓音音演女主角？”

他想要找的女主演，是恩師在BJ影視學院就讀的外孫女。

張老半晌沒吭聲。

按照以往相處的經驗。

沒有開罵，就是有戲，只見他搭著劇本，側頭問道。

“你帶的什么酒來著？”

……

不同于清北，京城影視學院的老校區其實很小，高中學校的規模，內部氛圍卻不錯。

“呂導?！?

“教授好。”

呂導走在其中，偶爾會被認出，走過了“標準放映廳”，在校園角落里尋到了目標。

張音音今年大二。

她帶著20塊錢的白色耳機，端了一本第四版的《電影研究導論》，扎馬尾用的還是塑料黑皮筋。

張音音聽清呂導的來意，當場就笑出了兩顆虎牙。

助理在停車場見到她。

第一眼就注意到這姑娘眼眸清澈，素顏漂亮且自然，越看越舒服！

她不是那種有距離感的仙女，而是甜美溫柔的鄰村姑娘。

樸實中透著一種純粹的美好。

張音音被帶到了山丹軍馬場，跟京城戲劇團的老師們住到了一起。

演員陣容配齊！

開始備劇本，練臺詞。

他們專業且能吃苦，即便是年紀最小的張音音也不畏懼祁連山的寒風。

這部戲壓力最大的其實是兩位主演。

彥祖們看電影時，是否會注意到：

有時候配角味道非常正，主演的鏡頭卻莫名違和，甚至一開口就會破壞氛圍。

這就是典型的接不住戲。

從情緒到演技的徹底拉胯，所以老戲骨加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想要呈現出眾星捧月的效果，首先被捧的人得有兩把刷子。

牧馬人的助演陣容太強，在滿是國家隊的京城話劇院里挑選出來的老師。

他們飆戲、共鳴，演得酣暢淋漓，開口便是十幾年沉淀的臺詞功底。

調子起得非常高。

主演的情緒要是沒跟上，整段戲就會徹底垮掉，變得很尷尬。

令眾人驚訝萬分的是：

步毅非常絲滑地接住了！

【角色宮殿，釋放許靈均。】

步毅眉眼間的深沉消失，瞬間變成一個充滿彷徨的知識青年。

他靠著柱子，慘笑搖頭。

臉上強撐著微笑，講話時溫文爾雅，帶有一種骨子里的矜持，眼里是真實的絕望。

鏡頭完美，周圍盡是掌聲。

“嘿，這年輕人~”

老戲骨們都對他贊譽有加。

這次試戲磨合給了劇組極大的信心。

步毅展現出來的水準，讓老戲骨們感到放下心來，畢竟主演水平要是太次，大家后續拍攝還得收著點勁。

沒想到啊，內行看門道，跟他搭過戲的演員都覺得步毅甚至在克制。

如果他全力沉浸，還能帶著老師們走。

他才多大？

這種角色感悟真是可怕。

女主角音音則是另一種極端。

她的淳樸和澄澈是與生俱來的，李秀芝簡直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角色。

初來乍到，舉目無親，無處安生。

再到相識相知，互相依賴，那種骨子里的善良和美好，讓人看著就舒服。

后生可畏啊！

劇組的情緒空前熱烈，大家都很期待拍攝時的效果。

呂寧松挑了個好日子。

合影，放炮，正式開機！

劇組請了最專業的化妝師，衣服也按照時代背景去還原。

話劇院老師們穿上了襖子，對著鏡頭露出滿口黃牙，再支起一根煙桿！

嚯，對味兒了。

張音音跨著籃子，扎了馬尾辮，怯生生地站在中間，小棉襖一穿。

大眼睛，高原紅。

她再眼巴巴地望向眾人，純情，樸素，簡直就是老照片活過來了。

真是個俊秀的好姑娘。

沒想到步毅的妝造出了問題。

他的情緒塑造相當到位，外形卻跟許靈均有點差距。

造型師怎么努力地調增膚色，呂導都覺得差了點神韻。

步毅在鏡子前沉吟幾秒，恍然大悟，隨后抄起桌面上的剪刀，咔咔兩下，把自己的頭發給剪成雞窩。

周圍不知道多少場務小姐姐在抽氣，也有粉絲在角落里偷偷拍攝。

步毅再轉過來沖著化妝師笑道：

“吶，我給你打了個樣，你之前的造型太保守了，放心來吧！”

作為當紅明星，服裝和妝容都可以隨時保持最佳狀態，唯獨發型難啃，所以很多藝人對此是非常敏感的。

劇組請來的化妝師很懂規矩，所以在對小鮮肉步毅的處理上，也不敢亂來。

步毅覺察到問題就直接動手了。

許靈均是上世紀的人，沒有摸油，更不會在發配牧場以后天天梳頭。

化妝師再一頓操作，甚至往蜷曲凌亂的頭發里塞了點草桿。

呂寧松瞇起眼睛，直感嘆：

“你就是許靈均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