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檢查了一下發現章禮的小臂和大腿上有多處傷口，傷的最重的還是腰腹上的那一刀，看上去非常不好。

但章禮依舊強忍著疼痛坐了起來。

“別亂動，小心傷口?！迸徇h忙坐到旁邊讓他可以靠著自己。

“快告訴我，去下邳的路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章禮艱難的搖了搖頭，“咳咳……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件事，而是……濮陽……”

之前不管怎么問他都不愿意提的秘密，現在終于肯說了，只是不知為何裴遠的心中沒有了好奇反而十分的難受。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看著那包著厚厚的破麻布被血徹底浸透，一股悲涼襲遍全身。

“你先別說了，我去找人來給你醫治?！?

章禮一把拉住了裴遠，這一用力便有血水順著麻布往下滴。

“咳咳……好兄弟咱們不折騰了?！?

他應該很疼，但此刻卻咧著嘴在笑，“該怎么跟你說那。”

頓了一下章禮又說，“就從我的身份講起吧?！?

“我祖籍徐州，及冠那年跟隨家人去了并州，經親戚推薦成了太原王府的下人，再后來就跟著家主到了都城洛陽，還當上了司徒府里的管事?！?

太原王姓，司徒府，莫非是那個人？

“想必小遠子已經猜到了，我口中的家主正是曾經名揚天下的王司徒?！?

“沒想到章老大還有這樣的過往?！?

正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怪不得之前就覺著章禮的見識遠超常人，原來是在王允的府里當過管家的緣故。

“嘿嘿……這算啥，當年鏟除董賊的時候我也暗中出過不少力?！?

章禮笑的很燦爛，能被王允當成心腹想來那段日子應該是他人生道路中的高光時刻。

“后來那？”

“后來董賊死后王司徒成了朝廷里的頂梁柱，就連呂布都要聽他號令，而我也是在那個時候被主人安排到呂布軍中當一名都尉，專門負責保護他的家眷，世事難料誰曾想這竟是主人給我下達的最后一次任務?！?

講到這里章禮一臉的痛苦，裴遠沒有再問他已經基本上可以推測出章禮是怎樣來到徐州的了。

長安破，司徒薨，呂布率軍出逃轉戰各地，最后亡于徐州。

章禮一直隨軍也到了徐州卻不是因為忠于呂布，而是為了報答王允的知遇之恩。

至于王允叫他保護的人肯定不會是呂布的正妻，應該是閉月羞花中的那位。

可惜紅顏薄命，白門樓一敗，全歸塵埃。

裴遠暗自感嘆，同時又有些不解章禮說了這么多，到底跟濮陽城有什么關聯？

突然章禮的表情變的極為嚴肅。

“主人有一義女小名貂蟬，主人常說虧欠與她，所以不管如何我都要保她一生平安。”

裴遠聞言心中不由一震。

聽章老大的口氣，難道說……

白門樓的時候呂布被殺，他的妻兒都被曹操擄去了許昌，至于貂蟬的下落其實一直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有人說曹操貪戀貂蟬美色想留著自個兒享用，卻被愛將許褚苦諫最后一刀殺之。

還有人說曹操把赤兔馬和貂蟬一并送給了關羽。

但更多的人認為以貂蟬的性格肯定不會讓曹操抓住，她應該在城破之前便自殺了。

“小主……她還活著，就在濮陽城?！?

“這怎么可能！當年下邳被圍呂布戰死，其妻女都被抓去了許昌，城里有好多人都親眼看到?！?

“嚴夫人的確被擄走，但小主和呂將軍的女兒卻被我提前掉包帶到了小沛，然后又去了濮陽。”

“啊！竟有這事！”裴遠驚訝不已，心說章禮還真是不簡單。

怪不得白門樓之后再也沒有貂蟬的消息，就好像憑空消失一般。

估計是曹操回到許昌發現貂蟬是假的卻又不好對宣布，這才含糊其辭不了了之。

“你說的掉包……”

“是用我的妻子和女兒，當時嚴夫人要求必須救走她的女兒才肯定讓小主跟我離開，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唉！”

一聲嘆息道出了無盡的悲哀，他賭上家人的性命只為完成當年的承諾，報答知遇之恩，到底孰對孰錯？

或許不同的人不同時代有不同的答案，但在漢末這個亂世之中，章禮的做法會被稱之為忠義！

裴遠現在是入鄉隨俗，雖然不贊同他的做法，但卻被這股子忠義所感動。

“既然都逃去了濮陽，你為何又回來？”

“因為我在城里藏了許多值錢的物件，這些東西足保小主安穩的度過一生，所以在濮陽安頓好我就返回了小沛，哪想才剛來就遇到劉備軍攻城，我也就稀里糊涂的成了俘虜?！?

“所以你根本不在乎什么提拔晉升，就想著快點逃回濮陽！”

“咳咳……如今看來終究還是回不去了……”

說完這些章禮再也無法堅持，不但小腹在滴血，就口鼻也開始往外流血。

“答應我……”章禮緊握住裴遠的手，“若是你能逃離此地便帶著財物送去濮陽替我照看一二，若是無法離開……還望繼續保守住這個秘密?！?

此情此景裴遠又如何能拒絕，這個時候就別吝惜謊話了，他鄭重的點了點頭，“我答應你，如果有可能我會替你繼續守護她一生平安?！?

章禮聽完高興的閉上了眼睛，這一閉就再也沒有睜開。

一炷香后李二嘴和喪彪走進營帳發現章禮已經咽氣。

“軍營里死了人，得趕緊給上頭匯報才行?！?

尸體容易引起瘟病，一旦被上頭發現瞞報或者遲報就是死罪。

可是沒等二人起身就被裴遠攔住。

“就這樣把他交給收尸隊嗎，想想你倆是怎么當上伍長的，至少也該替他守一夜靈吧。”

裴遠就這樣平淡的看著李二嘴和喪彪，直到把二人瞧的無地自容。

終于喪彪忍不住了，“現在天冷，就放一個晚上應該沒什么大礙?！?

李二嘴也趕緊表態，“那就暫時秘不發喪吧?！?

一夜無話，天亮后徐盛回來了。

得知章老大已死他也是悲傷不已。

“要不是章老大替我擋了一槍，可能躺在這里的就是我了。”

“徐兄也別太難過，之前你也救過章老大，究竟誰欠誰的情，還是等到咱們都去了底下再好好論吧。現在應該好好想想如何幫章老大操辦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