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前。

父子風(fēng)波已過，眾人從木屋重新走出，各行其事。

只是氣氛不再和諧，而是于沉默中帶上數(shù)分壓抑。

恰在這時，兩道人影闖入眾人視線，打破沉默的同時，亦將眾人的視線聚焦于此。

只見江承宗目光微動，手上的毫筆不由一頓，于泛黃紙張上壓出一團(tuán)墨跡，映襯出內(nèi)心的不平靜：

仙門征兆，陌生模樣，二者聯(lián)系下其身份呼之欲出——正是新晉的下界散修。

高傲目光，閑庭姿態(tài)，再加上周元明的作陪態(tài)度，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資質(zhì)等同三根砥的周元輝，還是更上一層？

還有……

僅僅一瞥，只是一見，以他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閱歷哪里看不出來，這新晉的下界散修與他等不是一路人。

哪怕就是一路人，怕是周家也不會給他等接觸的機(jī)會。

汪云山面沉如水，陰冷的目光忽明忽暗。

江老能猜想到的，他也能猜得到，可正是如此才越發(fā)讓他心沉如水。

原本就勢單力薄，如今再加上這等變數(shù)，讓本就不平衡的天平越發(fā)向著周家傾斜。

溫舟坐在木凳上，隨著兩道人影映入渾濁的眼瞳，煙斗上的煙氣在吞吐下裊裊升起，比起先前越發(fā)濃厚，也越發(fā)大作。

至于譚福山與李方，一人沉浸在父子風(fēng)波中黯然失色，不注外事，一人目光閃爍，卻是只能隨波逐流。

修為淺薄，實(shí)力微薄，如一葉扁舟于茫茫大海上隨波逐流，又似金鱗破殼蟲化龍般，在未遇風(fēng)云際前只能暗自蟄伏。

偏偏在這時，變化又起。

只見易帆朝著汪云山輕點(diǎn)下頜，釋放善意的目光。

一旁的周元明同樣如此，臉帶笑意向著汪云山輕輕點(diǎn)頭。

這般變化讓汪云山一瞬間成為眾矢之的，亦讓汪云山的內(nèi)心泛起波瀾：

此人舉動分明逾越，可周元明非但不阻止，反而是緊接其后。

此人的資質(zhì)怕是比周元輝更強(qiáng)，是二根砥還是單根砥？

要是當(dāng)真如此，只怕不出二十年，周家又要出一位能夠沖擊筑基境的修士！

自己等人的圖謀當(dāng)真還能實(shí)現(xiàn)？

還有周元明這般示好，莫非……

周悟松當(dāng)真命不久矣？

如若不然，以自己客卿加丹童的身份，哪能受到這二人的重視。

思緒散發(fā)間，汪云山的目光越發(fā)陰晴不定，連帶陰沉的臉龐也變得上下起伏，掙扎不斷。

看到汪云山的掙扎神態(tài)，周元明二人既不出聲加碼，亦不再做過多舉動，只是靜靜等待汪云山做出選擇。

一息，二息，三息過后。

汪云山挺直的背脊似是泄了氣般，緩緩彎了下來，掙扎的臉龐更是露出慘淡的苦笑。

隨后似是想通了什么，竟是雙手作輯朝著周元明二人一拜。

這一幕落在江承宗眼中，讓他目光漸漸暗淡下去，低頭看向紙張上泛起的墨暈，呢喃出僅有自己能聽到的話語，

“以身伺虎，玉石俱焚，何至于此……”

這一幕落在李方眼中，令他神情恍惚，看向汪云山的目光變得陌生起來。

…………

夜晚。

風(fēng)雪更勝，寒冷越發(fā)。

青巖峰山腰，一方洞府坐落其上。

半方洞府嵌入山體，于山體內(nèi)部斧鑿出相應(yīng)的構(gòu)造，半方洞府于山體外構(gòu)架出木質(zhì)的外廊，化作進(jìn)入洞府的木質(zhì)通道。

此時，一盞褐點(diǎn)銅燈在洞府內(nèi)跳躥起明亮的燭光，照亮一上一下的兩道人影。

上方人影束道髻，襲素黑道袍，盡管坐姿挺拔，可難掩老態(tài)龍鐘。

滿頭白發(fā)不見光澤，反是如枯草般盡顯黯淡，威嚴(yán)臉龐折出皺紋，泛起黑斑，如同那燃燒著最后光芒的燈盞，即將走向油盡燈枯。

隨著老者低頭看向手中的紙張，眼角下的一道胎記在燈光的照映下越發(fā)明顯起來。

似爪非爪，似印非印，竟是與溫舟臉上的胎記一般無二！

隨著目光注視，紙張上關(guān)于易帆的信息映入老者眼中，待數(shù)息后老者緩緩抬頭，看向下方的周元明，嘶啞道：

“接觸得如何了？”

聲音不大，卻是格外刺耳，像是火燒壞了喉嚨般，讓老者的聲音異常尖銳與難聽。

“稟仲父，略有收獲。”

周元明上前一步，恭敬回道，“此人不掩性情，孤高自傲且極為自我，重利的同時也頗為實(shí)際。”

“對我周家拋出的收徒橄欖枝也不抗拒，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接觸不過大半日光景，不能確定所展現(xiàn)的性情是真是假。”

“還有此人如此資質(zhì)，光憑元輝怕是難以壓制，只怕最后反客為主。”

老者聽后，搖頭道：“此人出自金鑫道的大家族，身份更是家主嫡子，天賦異稟的同時還有仙緣加身，放在下九道中用一句天道之子來形容也不為過。”

“當(dāng)真是人如其名，一帆風(fēng)順。”

“這等天才……”

說到這里，老者停頓一下，眼中涌出回憶之色，感同身受道，

“不會行那扮豬吃虎的行徑，只會展露屬于自己的風(fēng)采。”

“自傲便是本性，自信便是道心，二者合一，便能披荊斬棘，橫掃八方。”

“至于反客為主……”

老者收斂目光，看向周元明，問道，“大兄那里是何般態(tài)度？”

周元明聽后，再度上前一步，遞出一截紙張。

老者伸手接過，低頭看去，一行小字映入眼中：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老者右手不竟一顫，尖銳的聲音難掩平靜，“大兄這是要把寶壓到此人身上。”

“也是……”

“也是！”

急促呢喃兩聲后，老者似是明白過來，顫巍道，

“我突破筑基失敗，能活下來已是天幸。”

“實(shí)力大減，壽元折半，怕是殘喘不到輝兒成為頂梁柱的那一天。”

“若是全力支持此人，說不定還能為周家另尋出路。”

“既然如此……”

言及此處，老者下定決心道，“明兒，告訴易帆，二月十日，我以周家族長之名行收徒之事。”

“迎春至，新舊除，正逢清升濁降時，正值拜師收徒日！”

“至于待遇，以周家嫡系為標(biāo)準(zhǔn)，至于功法，先以金融功……”

話語還未落下，周元明卻是再遞一截紙張，“仲父，父親交代了，若是仲父在擇選功法時選擇了金融功，便讓我遞上這截紙張。”

老者聞聲看去，那紙張上的字跡讓他心頭不竟顫動一下。

話語不多，卻是字字刺心：

武弟，說說心里話，你到現(xiàn)在還恨嚴(yán)族嗎？

“大兄……”

周悟武目光復(fù)雜，掙扎良久后，方才釋重道，“罷了，取赤金寶功給予易帆修行。”

“再告知他功法隱秘之事，尋常功法只能淪為他人資糧，唯有寶功一道才能登臨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