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昭
- 與神前
- 荏苒.
- 2768字
- 2024-04-27 00:42:24
“你是鬼?”江夢離眼中有了一絲波瀾。
“那你覺得還有誰會來此?”灼染反問道。
江夢離苦笑一聲,道:“我苦試多年無果,今日終于成功了。”
滿屋子的符文,是江夢離畫的招鬼符。
“姑娘如此費盡心思招鬼,是為了你自己,還是你那死去的丈夫。”灼染將自己的容貌隱入昏暗的光線之中,轉過身來看著江夢離,燭光殘影,案前人,年華已去。
“當然是為了我自己。”江夢離不假思索地回答,眼神有些閃躲。
“哦?我看未必。”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這人呢,最喜歡聽故事,若是問不出因果,便覺得渾身難受,愛莫能助。”
“你——不是不可問因果嗎?”
“那些雜鬼怎能與我相提并論?姑娘既然不肯說,我也無須多言,告辭。”
“等等。”
“姑娘這是愿意說了?”灼染微撇一笑道。
江夢離不答,微微點頭。
“我也不問姑娘多的,姑娘只需與我說你的丈夫,還有,你的弟弟。”
江夢離苦笑,緩緩道來:“我弟弟江隨他沒有死,江氏以我的婚嫁作掩,將他送了出去,但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與他無關。”
“哦?聽聞江氏棄你如敝履,你竟甘愿?”
“那是他們的錯,他只是個孩子。只要你愿意幫我殺了那修士,除了江隨,我愿意以江氏的性命相抵,包括我。”
“江姑娘倒是恨得分明,不知那修士與姑娘又有什么仇怨?”
江夢離眼神飄忽,閃過一絲落寞,“于云風,女子地位無足輕重,但也并非人人如此,他們有的知禮善行,有的愛妻如命,云風曾經流傳著一段佳話,即便我在閨閣之中也有所耳聞,少年掌柜、商家女,他們相識于水,相戀于水,喜結連理,相敬如賓。可惜后來那場大水,掌柜死了,為救人而死。”
聽到此處,灼染想到了什么,問道:“那商家女可是姓孟?”
江夢離點了點頭。
灼染一目了然,兀自冷笑。
原來動不得的理由,在這。
“別人的故事與姑娘又有何干系?”灼染復又問道。
“我原以為云風的血性兒郎應該都死絕了,到沒想到還剩一個。”江夢離低眉嗔笑。
“木匠?”
“他叫秋生。”江夢離輕聲說道,“逃難時,是他將大家引往高處,帶到了安全的地方,匆匆與他見過一面,彼時的他,也不過是個少年。因修士禍言,不得已而為之,他敬我,重我,從不逾矩。”
說著說著,她突然笑了,“真是個傻子。”
她又接著說道:“得當年之恩,他又負木匠之能,便也免去了獻祭禮,可就在召集他們重塑神像之時,他們一眾人都無故失蹤了,那邪士又是以河神的借口搪塞過去,我知道,他騙了所有人,所以,我要他死。”
聽到神像,灼染目光凝聚,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能說的我都說了,你能幫我殺了他嗎?”江夢離死死盯著藏在暗處的灼染。
灼染輕嘆,隨后道:“故事都聽完了,只可惜——我不是你要招的鬼。”
“你在騙我!?”
“我可從未說過自己是鬼,何來騙一說?”灼染指尖輕輕敲打著木案,幻了兩幅門神像在江夢離桌前,“我想與姑娘做個交易,我既不要江氏的命,更不要你的命,我只需姑娘替我畫兩幅畫,今日子時我會來取,事成之后,自會了你所愿。”
“我憑什么相信你?”
“憑你,別無選擇。”灼染施法弄斷了江夢離腳腕上的法鐲,“我替姑娘解了禁制,不過姑娘若想出這道門,同樣需要的我的允許。最后奉勸姑娘一句,莫要聽信鬼邪之說,那些東西,不是你能招架得住的。”
說罷,便離開了屋子。
見她許久才出來,閻羅瞬即上前關切地詢問道:“如何?”
“差不多了,我與她約定了子時。”灼染微微笑著答道。
“好。”他輕聲應道。
“時候不早了,為免他們起疑,我們先回去。”灼染一邊說著一邊施法,利用聯結的絲線直接將遠處正在品茶的鶴汀州直接扯了過來。
并與葉竹傳音,“還有事未完,人我先帶走了。”
“怎么回事?”鶴汀州一臉茫然地看著四周,轉頭看見灼染二人,“誒,月姐姐!蘇大哥!好巧哦!”
“不巧,走了。”二話不說,灼染便拉著他回了本體。
天色已晚,那行人早已支撐不住睡去了,茶館老板做著打烊的準備,見灼染三人終于睜開眼睛,連連道:“哎呦,客官你們可算醒了,就等著你們收攤了。”
“抱歉,多有叨擾,請見諒。”閻羅致歉道,又給了他一錠銀子。
老板欲迎還拒地接過銀子,諂笑道:“沒事兒,你們弄好了就行,弄好了就行。”
灼染兀自走開,未說一句。
見狀,鶴汀州快速跟上前,指著那幫人小聲說道:“那他們?”
灼染瞥向茶館老板,冷聲道:“隨他們去了,自會有人叫醒他們。”
鶴汀州明了,便沒再說話,乖乖地跟在身后。
云本無心風起意,水本無情起漣漪,綠水迢迢月輕影,青山隱隱不復春。
她靜立于秋水之畔,遠觀千山,忽見水面泛起一陣漣漪,一盞河燈徐徐而過。
她看著河燈倏然笑了。
“大人應該多笑笑才好。”身旁傳來一溫柔男聲,即使未曾瞧見,也能感受到他溫暖的笑意,“本想著明日過節再放的,不過明日應當是過不成了,就當今日是與大人一起過節。”
“汀州呢?”她笑著問道。
“讓他先回客棧休息了。”他揚起語調,笑著嗔怪道,“唉~,自從遇見那小子,大人眼里怕是都沒有我了。”
“怎么會。”灼染注視著他。
與他相望的片刻,時間就此靜止。
“謝謝。”灼染笑意漸深,深陷于那雙溫柔而又深邃的眼眸之中,怔怔說道:“我當真喜歡你這個人……”
浮于河燈忽閃了一瞬,閻羅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
“我不說,你也不問。”她徐徐說道。
閻羅垂眸,笑了一下,“每個人都有秘密,是他們的權利,無論誰,都不該窺探。大人想告訴我的時候,再與我說也不遲。”
她看著河燈飄向遠方,“也不知離朱從哪收來的你這個寶貝徒弟,若是讓我瞧見,定讓我收了去。”
他隨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燈影模糊,“今日這般,也挺好的。”
“大人閉上眼睛。”他面帶笑意看著她說道。
她乖乖照做。
耳畔傳來如清風一般的聲音,“可以了。”
她緩緩睜開眼眸,竟在低眉間看見了漫天繁星。
不,是比星星還要明亮的燈火。
于黑夜,泛起光明。
成千上萬的河燈在江面上亮起,順水流浮動,仿佛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光明路。
閻羅施了結界,是一條只為她而亮起的路。
“怎么樣?好看嗎?”他認真地看著她的反應。
上萬前的記憶重疊。
她點了點頭,笑著應道:“好美。”
他們沉醉于萬千繁星之中,相視而笑。
屋內的燭燈閃爍,江夢離知道,是她來了。
“畫在那里。”江夢離示意道。
“多謝。”灼染拿起放在墻邊案上的畫細細端詳,甚是比她給的還要精細幾分,若不是塵世羈絆,她實在欣賞她。
江夢離怔怔地看著燭火,在灼染欲離之時喃喃道:“我這樣的人,還能有什么辦法……誰都救不了,包括我自己。”
“可你救了你弟弟。”灼染沒有回頭,只留下了聲音,“江夢離,你先是你。”
隱隱燭火之下,淚水浸濕了木案,她笑了。
“你來吧。”灼染將畫交給閻羅。
閻羅接過畫,將畫懸于半空中,只見金光見,門神降。
“神荼、郁壘見過閻羅王大人,見過姑娘。”二人向閻羅和灼染行禮。
閻羅回禮,并說道:“今日喚你二人來,是有一事與你二人相商。”
閻羅與二人言說經過,二人明了,言道:“謹遵君命。”
“對了,行走在外多有不便,便稱呼我為蘇兄。”閻羅囑咐道。
神荼、郁壘相視一笑道:“是,蘇兄。”
“那便靜待明日。”閻羅道。
眾人齊聲應道,黑夜又復于平靜。
今日的月色,也甚是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