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北宮市后,我依舊找不到工作,又沒了出租車準駕證,只能還是送外賣。
開始我租住在北宮西客站附近的小區地下室里,后來消防部門來檢查,房東叫我趕快搬走,說不能住了。
幸好房東是個好人,他平時看我生活艱苦,總給我送些他們家里吃不了的高檔過期食品,我很喜歡。因為我吃東西只看價格,從不看保質期。
而且房東送的許多都是未拆封的原裝進口食品,上面都是些我看不懂的洋碼子,什么英文日語阿拉伯符號等等。我這輩子想都不敢想,我一個送外賣的,還能吃上如此高檔的純進口食品,還要什么保質期呀,吃就完了。
一來二去,我倆就熟了。
他說看我是南方來的,人生地不熟,建議我不要再去找中介租房子了。為幫我省點中介費,他說他在北宮南三環附近的分鐘寺村還有平房,可以以比地下室更低的價格租給我。于是我欣然前往。
感覺這次北上來對了,北宮這座城市就是好,北宮的人都是這么熱情,叫我感動。
就這樣,我一個人在北宮的城中村分鐘寺又租了間小平房,其實就是房東用彩鋼板子蓋的那種“違建”,房頂里面全是泡沫,夏天熱死冬天冷死;而且不能洗澡,不能做飯也不隔音。門口還斜對著一個很臟的公共廁所,東南風一來,我這屋里全是騷臭味。
唯一的好處就是房租便宜得不要不要的。就沖這全網最低房租,我雖然住在這樣的房子里,依舊對房東感激涕零,而且許多送外賣的送快遞的也都在這個城中村里租房。
又是一場大雨,改變了我的命運。
那場雨比天氣預報來得更晚一些。但比我在老家拉女鬼那天下的還要大。據說是北宮這座城140年以來最大的一場雨,連我這個從南方梅雨之鄉走出來的人,都未曾經歷過。
那天我從早上一直送到下午,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外賣訂單出奇的多。北宮這邊的外賣平臺一個勁地給騎手往上調價,我也樂此不疲。
雖然餓得肚子咕咕叫,我也舍不得歇會,想送出個單日收入破二千元的騎手記錄。況且那天平臺還給了時效赦免,大雨中送外賣,超時不扣錢。
只要你的車能裝,一次帶多少單都可以。
我的商業頭腦被這次大暴雨激活,平時一趟只帶三單的我,這次每趟都能帶到20單以上。
電動車后面的黑箱子里塞滿四單,左右車把上各掛二單,腳踏板上摞著三單,我坐在電動車的車座子上,兩條腿使勁叉開,腿夾處放三單,左右肩膀子分別栓上了粗繩,一邊能掛一單,用嘎雞窩使勁夾著;脖子上再拴一條粗繩,也能掛一單,電動車前面還有個車框,車框里能放三單,最后我用嘴巴還能叼著一單。
我不得不承認,在掙錢這方面,人類的創新意識是最強烈的,創新速度是最快的。也是人類最敢于把什么事物乃至自己都豁得出去的。
我送完一趟又趟,越送勁頭越大。幸運的女神仿佛也開啟了對我特殊照顧的模式。這一趟,居然讓我接了21單全是一個地方的——東帥府村橫七條。
我騎著滿載的電動車,以風馳電掣迅雷掩耳之速就到了這里。
這橫七條正好有21個門牌號,我順利地一口氣就送完20單,剩下在這條街中間那戶的最后一單。就是首次敲門沒人,把其它單子送完后再回來敲還沒人。
我心想,你家沒人你點什么外賣,有病!這大雨天的,不耽誤我掙錢嗎。
這地方離我住的分鐘寺村比較近,我平時經常能接到這橫七條一帶的訂單,所以對這邊還是相當熟悉的。
這橫七條兩側全是年久失修,破爛不堪的平房,每家每戶的房頂上還都用碎磚破瓦壓著大塊大塊的塑料布,看來房子都漏雨。
就我敲不開門這家比較特殊,因為以前從這路過很多次,我都以為這沒人住呢。
這家從外面看院子很大,上鎖的鐵門中間有道寬寬的縫,走近了能窺見里面有很多破爛擺在地上,還有爛尾的房子,挖開的地基。
我分析應該是之前蓋房,蓋到一半沒錢了,然后主人把這院子租給了收破爛的,收破爛的估計回老家不回來了或者在外面出事了,房東不知道。
下雨天,我不愛給客戶打電話,怕手機濕了。這次沒招了,叫半天也叫不開門,只能站在這破房子門口打電話了。
“今夜我們初相逢,隔壁亮起了燈,看著你迷人的眼睛默默含著情……”聽著這客戶的彩鈴,我就判斷出這客戶也沒錢,連彩鈴都用免費的盜版,這歌詞都唱錯了!
我正瞎琢磨呢,電話通了,是位年輕女子的聲音。我頓感熟悉,好像在哪里聽到過。
但送外賣要緊,我上來就問她,是你的外賣到了,我現在就在你家門口,你家沒人,還要不要了。
她說:“我要,晚點我就回家了。你幫我放屋子里吧,我告訴你怎么進去。你順著門縫中間偏上五厘米的位置,把手伸進去,向左摸,你會摸到一根長長的彈簧,彈簧下頭墜著大門鑰匙,先把門打開,電話不要掛。”
我一手拎著她的外賣,一手按照她說的步驟去開門。
“我進來了,下一步往哪走?”
“你從邊上繞過那堆沙子,往里走,到第二排房,找到墻上噴有‘F”字符的那間屋子,然后直接推門進去,走到里面套間,那有個洗衣機,把外賣幫我放洗衣機上就OK了。”
我邊走邊想,這破房子原來還有人住,應該是一幫不三不四的人合租的吧。反正不是什么干凈地方,給她放到洗衣機那我得趕緊走。
可誰知當我放完外賣后,從洗衣機那里一轉身,發現不對了,我又使勁揉揉雙眼,確實不對了,這屋子怎么不是我剛才進來的樣子。
由于我在老家拉出租時被“鬼”嚇過一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次我又開始害怕起來,只能用同學岳振廣的話來安慰自己“北宮是龍脈所在之地,什么鬼也不敢在此興風作浪”。
我壯著膽子從屋里就往外走,至于屋里已經變成了什么樣子,什么顏色,有什么我說也說不出來,見也沒見過的東西,都不重要了。
我要出去。
心里暗自發誓,只要出去以后,凡是橫七條的單子,給多少錢我也不接了。
可這小小的屋子,我來回來去的在里面轉了半天,也沒找到出去的門,而且就連我進屋時發現的窗戶也沒了。
老天爺啊,你行行好吧。我可沒做過什么虧心事,我沒偷沒搶沒騙過,即便在我時運不濟,沒本事吃不上飯的時候,我可都沒罵過你。你要懲罰人,不應該懲罰我們送外賣的,你應該去懲罰那些個禍害鄉里的地方惡霸,你應該去懲罰那些個蓋爛尾樓跑路的人,你應該去懲罰那些個專門割韭菜的人,而不是懲罰像我這樣經常割肉的人。
求求你放我一把吧,我老家還有年過半百的父母等著抱孫子呢。
我心里清楚這種禱告基本上是沒用的,就好比一個人窮到了連飯錢都沒有的地步,妄想通過花2元錢買一張彩票就能瞬間改變命運一樣。
難道老天真的要把我困死在這橫七條的房子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