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看著那對染了番茄醬的玩意兒，如同兩顆眼珠般盯著自己。

尤其還是對方親手剜出...

一瞬間的悚然令默瑞不由倒吸涼氣。

隨后捂著嘴猛咳起來，絲毫不顧及工裝袖口上的厚重機油污漬。

默瑞有個小毛病，準確的說是絕癥。

早年在特拉福德工業園討生活時，嗜好吸食劣質煙草，那對兒本就廠房塵霾而被癆病侵蝕的肺葉，更是染上惡瘡。

去過公民醫院、也托過擅長透視術的術士幫忙看過，總之，肺上黑黢黢一片，應該是活不長了。

巷道的咳聲沉悶、淤塞，卻只局限在這片空間，兩頭并沒有聞聲而入的路人。

就這樣，直到氣管都快咳斷、恨不得伸手掏通，彎曲身子如熟透蝦仁般的默瑞這才消停下來。

他扶著滑膩的墻面向后退了幾步，小心吸入深秋冰涼的空氣，這才略微舒緩。

“你他...開什么玩笑。”

默瑞瞪著對面黑色斗篷的清道夫，這片灰色地帶沒有善茬，壓抑住對這“劣質玩笑”的粗口，他試探起來。

即便自己沒幾年好活，但他并不想今天就躺在臭水溝里。

“我以為我們是在認真地談生意。”

啪，兩只眼珠從李維的手心里滑落，咕嚕嚕滾到默瑞的腳邊，呆愣愣地仰視著他。

李維摘下帽兜，露出那張如同完美藝術品般的面容。

只可惜這件藝術品有些許瑕疵，兩個眼眶空蕩蕩的。

“喏，這就是你要的眼珠。”

“...你...是你...”

默瑞腿腳已經有些發軟。

因為他已經認出了對面這張臉，的的確確是上線今天臨時加塞給他的目標，那個診所里的三階醫生。

“麻煩閣下幫忙撿一下，待會你付貨款的時候，我還需要用這對眼睛數錢。”

李維扶著墻，小心翼翼探步向前。

“你...你是瘋子！”

默瑞嗓音嘶啞起來。

他并非沒有見過這種場面，實際上在黑市里兼職中間人起，他見識過太多光怪陸離、難以理解之事。

只是出于身懷絕癥的原因，他對以往遇見的那些狠厲的邪教徒、卡妙偷渡者、受通緝的術士/劍士們，大都并不怎么在意。

但此刻，空氣中滑膩膩的觸感，以及地面上、對方眼眶間的審視，令他胸口被揪成一團。

啪嘰——

“滾吧，你這個瘋子！”

默瑞一腳踩爆地上的眼珠，轉身向著巷子外跑去。

對于街道十分熟稔的他，自然清楚最佳逃生路線。

無論如何，直覺告訴他得盡快遠離那個見鬼的地方，和那個見鬼的神經病。

只要穿過前面的長街，右拐進第二個巷道，再打翻兩側的貨箱...

他腦子里規劃著逃生路線，忽的肺部開始發癢、然后是淤塞...

仿佛有什么粗糲之物從肺泡里膨脹，順著氣管一路沖撞、摩擦，直至撐破喉嚨，然后擠了出來。

“咳咳咳咳！..”

默瑞來不及捂住，濕膩膩的味道滑過舌苔，噴出口腔。

咕嚕嚕...

一顆，又一顆...眼珠被不斷的咳出。

地上已無落腳之處，齊刷刷的目光向他聚攏。

默瑞雙瞳圓瞪，死死掐住自己的脖頸，但除了咳聲，他再難吐出一個清晰的音節來。

開什么玩笑...他只能在心里道。

...

一個鐘頭后，下城區一處近郊的農場對面，李維握著指尖的銀質陀螺，回想起不久前那場不算滿意的談話。

躺在貨箱里的默瑞先生緊緊扼著自己的咽喉，對李維的問題知無不言。

但可惜的是，他所知甚少。

畢竟黑市作為游離于下城區混亂之地以外、似乎專門為上城區提供臟活服務與違禁品交易的場所。

中間人與清道夫雇傭的制度也相當謹慎和完善。

因此李維得到的有用信息僅僅局限于默瑞的下線。

比如他昨日雇傭了一批偷渡而來的卡妙蠻子，去綁回那名副會長，并代勞送一件綁票信物去真理會。

而與那幫蠻子相約的交貨地，就是雇主指定的這間農場。

除此之外，這單雇傭的源頭只是通過專屬的、經過特殊掩飾的下單途徑，雇主是誰...默瑞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下單信箋里還附帶了一小袋金幣與農場地址。

至于今天加塞的“眼珠懸賞”，默瑞可以肯定與昨天的訂單是同一條信息渠道。

“咱們這是？”

農場對面，波普別扭調整著剛剛“借”來、不算合身的工裝，小心翼翼請示道。

作為一名接單失敗的殺手，波普甚至連同樣失敗、暴露太多特征的下單人都沒有等到。

自己的話得不到驗證，但李維并沒有當場處理他的意圖。

這位高深莫測的“疑似同族”大人甚至還很貼心的示意他，可以把巷道里那個自殺者的衣服“借來”御寒。

就這樣，波普穿著沾滿機油的新衣，跟著李維來到這座農場前。

一路上李維并沒有閑聊的興致，甚至沒有任何壓力鎖定。

但波普卻只能像個忠實的跟班一樣，老實隨行，生不起絲毫逃跑的念頭。

“你，進去，看看情況。”

李維指了指對面無人把守的農場大門。

“我？”

波普一臉為難。

先前審訊口供的時候，他也在一旁，是以聽聞了全部過程，也得知里面似乎有疑似四階存在的老鄉、或者說是亡命之徒。

“對，你這件衣服是他們的同伙所穿。”

李維指了指他的工裝：“由你來打窩最合適不過了。”

波普雖然頭一次聽說“打窩”，但他淵博的智慧立刻辨別出這個詞與“誘餌”相近。

“我...”

看著李維眸子里復又亮起的詭譎紅光，波普摸著仍留有酸痛的鼻子，艱難邁步。

越過門前大道的路程不遠，但波普走的很艱難。

一個大膽的、絕地逢生的計劃在他心中醞釀。

里面既然是是來自“卡妙”...

自己又是流落于此的卡妙人...

心中暗自有了定論，他邁著自信、但謹慎的步伐挪進農場。

直到他穿過廢棄無人的庭院，推開那扇腐朽的草料倉大門。

黯淡無光的倉室內，一道道幽光亮起，向著門口投了過來。

“呵，都在啊。我有個新單子...”

門口的波普縮了縮脖子，僵硬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