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白熾燈投下慘淡的光暈，像一層薄薄的霜覆蓋在每個人的課桌上。張怡欣坐在第一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課本的邊緣，紙張的觸感粗糙而干燥。窗外，操場邊的路燈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像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窺視著教室里的平靜。

講臺上，英語老師方亞楠支著下巴，另一只手懶洋洋地翻著教案。她今天穿了件松垮的米色針織衫，領口微微歪斜，露出一截精致的鎖骨。鏡片后的杏眼半闔著，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整個人像只曬足了太陽的貓，連呼吸都透著倦意。

教室里很安靜，只有翻書聲和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方亞楠似乎對這樣的氛圍很滿意，她調整了一下坐姿，將教案推到一邊，從抽屜里取出一本裝幀精美的外國小說。書頁在她修長的指尖下輕輕翻動，動作輕得幾乎無聲，仿佛連翻書都嫌費力。

張怡欣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距離晚自習結束還有四十分鐘。她輕輕呼出一口氣，低頭繼續寫作業，但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今晚的校園似乎比平時更安靜，連蟲鳴聲都沒有，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模糊的腳步聲，但很快又消失了。

突然，一聲尖叫刺破了夜晚的寧靜。

張怡欣的鉛筆從指間滑落，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那聲音來自走廊盡頭，尖銳得不似人聲，像是某種動物被活生生撕裂時的哀嚎。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然后是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和重物倒地的巨響，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走廊上橫沖直撞。

教室里瞬間騷動起來，幾個學生猛地抬頭，面面相覷。

“什么情況？“后排的男生低聲問道。

方亞楠終于完全睜開眼睛，慢條斯理地將書簽夾在正在閱讀的那一頁，合上書本。“我去看看。“她的聲音依舊懶洋洋的，像浸了溫水，連危機時刻都提不起勁頭。

她剛走到門口，走廊盡頭就傳來一聲非人的嘶吼——那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更像是野獸的低吼，卻帶著某種扭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音節。

張怡欣看到方亞楠的后背明顯僵住了——這是今晚她見過的，這位老師最敏捷的反應。

下一秒，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猛地撲到走廊的窗戶上，整張臉都貼在玻璃上，五官因撞擊而扭曲變形。它的眼睛渾濁發黃，嘴角掛著暗紅色的液體，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全班瞬間尖叫起來。

“安靜！“方亞楠的聲音突然拔高，她反手鎖上門，動作比平時快了許多，“所有人，到教室后面去！“

張怡欣緊盯著那個“人“——如果那還能稱作人的話。它的皮膚呈現出不正常的青灰色，嘴角不斷滴落著黏稠的液體，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咕嚕聲，像是饑餓的野獸嗅到了獵物。

“那、那是什么東西？“一個女生顫抖著問。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活人。“張怡欣低聲回答，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桌沿。

就在這時，前門被砸得砰砰作響。

“開門！求你們了！“一個男聲帶著哭腔喊道。

張怡欣渾身一顫——是劉偉燁的聲音。他是高三（4）班的，教室在走廊另一端。

“不能開！“班長立刻喊道，“誰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況！“

張怡欣咬住下唇。雖然劉偉燁上周還故意把她鎖在體育器材室，但……

方亞楠猶豫片刻，將講臺挪開一條縫。門剛開，劉偉燁就跌了進來，臉色慘白如紙。他的校服襯衫被撕破了大半，右臂上全是抓痕，最駭人的是胸口那片暗紅，像打翻的墨水般暈染開來。

“后面……有東西在追我……“他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方亞楠正要重新關門，一只青灰色的手突然從門縫伸進來，五指痙攣般地抓撓著空氣。張怡欣想都沒想就沖上去，用全身重量撞向門板。隨著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那只手軟綿綿地垂了下去，但門外立刻傳來更加瘋狂的撞擊聲。

“你受傷了？“方亞楠盯著劉偉燁胸口的血跡，聲音終于有了明顯的波動。

“不是我的血，“劉偉燁的眼神飄忽不定，“是……是李主任的。那些東西……他們在吃人……“

教室里瞬間安靜了一秒，然后爆發出更大的恐慌。幾個女生捂住嘴，眼淚無聲地滑落；男生們臉色鐵青，有人已經開始把課桌往門邊推，試圖加固屏障。

張怡欣靠在門上，能清晰地感覺到外面有東西在不斷撞擊，每一次震動都讓她的后背發麻。她轉頭看向窗外，更多扭曲的身影正從操場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面的撞擊聲時斷時續。張怡欣蹲在窗邊，小心地掀起百葉簾一角。操場上已經聚集了十幾個喪尸，其中幾個正趴在地上啃食著什么，暗紅色的液體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她回頭看了一眼劉偉燁，發現他一直站在門邊，眼睛死死盯著門把手，表情陰晴不定。

“你還好嗎？“她小聲問。

他猛地轉頭，眼神閃爍：“當然，好得很……“

下一秒，劉偉燁忽然詭異地笑了起來：“張怡欣，再見了！“

他猛然間打開門，雙手用力一推——張怡欣沒有任何防備，直接跌出門外。然后，他當著全班的面，砰地關上了門。

張怡欣的大腦一片空白。她聽到方亞楠憤怒的質問和捶門聲，但已經來不及了——走廊盡頭的拐角處，三個扭曲的身影聞聲轉頭，渾濁的眼睛鎖定了她。

她踉蹌著后退，絆倒在散落的書本上。喪尸的速度超出她的想象，最近的一個已經撲到眼前，腐爛的嘴里噴出腥臭的氣息。

唯一的出路是……窗戶。

張怡欣沖向最近的窗戶，用力推開。三樓的高度讓她一陣眩暈，但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爬上窗臺，回頭看了一眼——教室里，同學們都貼在窗戶上看著這一幕，劉偉燁站在最前面，嘴角掛著冷笑。

沒有時間猶豫了。張怡欣閉上眼睛，跳了下去。

下落的時間比她想象的要長。她本能地蜷縮身體，落地時右肩先著地，然后是整個側面。疼痛像電流一樣竄遍全身，但她奇跡般地還能動。她掙扎著站起來，每吸一口氣都像有刀子在割肋骨。

抬頭看，那幾個喪尸正笨拙地試圖爬出窗戶。她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地向校門口跑去，經過花壇時被絆倒，手掌在粗糙的地面上擦出血痕。

“張怡欣？“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猛地抬頭。數學老師劉如一站在路燈下，懷里抱著幾本練習冊，眉頭緊鎖地看著她。

“劉老師！快走！“張怡欣爬起來，抓住老師的手腕，“學校里……有人吃人！“

劉如一的表情從困惑變成擔憂：“你受傷了，我帶你去醫務室……“

“不！“張怡欣急得聲音都變了調，“您不明白……算了，我一時也解釋不明白，不管怎樣，您快跟我走！“

她拉著劉如一向校門跑去，每一步都伴隨著劇痛。就在他們即將到達時，三個身影從保安亭后面晃了出來——是學校里出了名的混混三人組，為首的黃毛手里把玩著一把蝴蝶刀。

“喲，這不是好學生嗎？“黃毛咧嘴一笑，“這么急著去哪啊？“

張怡欣把劉如一護在身后：“讓開，學校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黃毛向前一步，刀光在路燈下閃爍，“老師學生一起逃課？“

身后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和更多尖叫。張怡欣急得冒汗：“沒時間解釋了！那些東西會殺了所有人！“

“什么東西？“黃毛大笑，“你恐怖片看多了吧？“

張怡欣看到遠處有影子在移動，越來越近。她猛地推開劉如一：“老師您先走！“

黃毛的刀就在這時刺了過來。張怡欣感到左眼一陣劇痛，溫熱的液體立刻流了滿臉。她聽到劉如一撕心裂肺的尖叫，然后是混亂的打斗聲。

“張怡欣！跑！“劉如一的聲音，“快跑！“

張怡欣用沒受傷的那只眼睛看到混混死死抱住劉如一的腰，另外兩個混混正在拉扯她。遠處，喪尸的身影已經清晰可見。

“老師……“

“走??！“劉如一回頭看她，丹鳳眼里滿是淚水。

張怡欣轉身沖向校門，左眼的疼痛和鮮血模糊了視線。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學校，背后傳來劉如一痛苦的尖叫聲。

她不敢回頭，一直跑，直到肺像要炸開一樣疼。最后，她蜷縮在一個便利店的后巷，用顫抖的手捂住受傷的眼睛。

世界在一夜之間崩塌，而她甚至不知道明天該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