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的早上，亞連端坐在洛丹倫領主城堡的餐廳里，拿著米奈伯爵為他準備的銀器刀叉，優雅無比地切割著盤子里鮮嫩可口的牛排，將其切成小塊，緩緩送入自己口中，感受著舌尖流過的濃郁湯汁。

不錯。

洛丹倫養殖的肉牛。

完全可以媲美前世那些頂級的A5牛肉。

如果進行系統養殖，提高牛肉的總產量，再用低價售賣的形式，分發給領地里的子民，肯定能讓他們的幸福度再次提高……

正想著，派克從餐廳門口快步走了進來，將一封黏住了開口的白色密信輕輕放到亞連面前，恭敬無比地朝他說道：

“殿下。”

“這是從黑塔鎮傳來的秘密信件。”

“請過目。”

聞言，亞連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擺在桌子上的那封白色密信，拆開上面的紅色封蠟，快速掃過上面的內容，隨即哼了一聲。

“呵。”

“我就知道。”

“那群蘭尼斯特公爵的騎士會大敗而歸。”

“不過……”

“加特林和新步槍的消息也被泄露出去了嗎……”

說著，亞連的手心冒出一簇紅色的火焰，將這封已經失去價值的信件快速焚化成灰，然后輕輕吹到地上，等待著被城堡里干活的仆人掃入垃圾堆。

站在一旁的派克有些擔心地望向亞連：

“殿下？”

“這會不會出問題？”

亞連隨意地擺了擺手：

“沒事。”

“那兩個武器遲早會有暴露的一天。”

“雖然暴露的時間稍微有點早，導致它們失去了出其不意的偷襲優勢，但卻能產生不小的威懾效果，讓蘭尼斯特那個老東西不敢再輕舉妄動，派人進攻我的領地。”

“我們可以優先進行洛丹倫城的改革計劃。”

“至于仿造……”

“對方沒有繳獲到任何一把M1871式步槍，單靠那群貴族貧瘠的想象力，他們不可能憑空仿造出新式步槍，也用不了這種特制的黃銅子彈。”

“甚至于。”

“我把M1871式步槍的設計圖紙主動交給他們。”

“他們也沒有足夠厲害的煉金魔法師，可以完美地復刻魔法構建陣中的每一個細節，造出符合使用標準的M1871式步槍。”

“單獨的一個膛線設計，需要用到的精準刻度，就能難倒無數人，讓他們選擇放棄。”

“只是。”

“蘭尼斯特手里有我們的燧發火槍。”

“如果讓他們研究出黃銅子彈里的火藥配方，沒準可以學會燧發火槍的制作方式和使用方式。”

“那玩意兒的打造難度比M1871式簡單多了。”

“即便槍管的維度和長度制作得不合格，也可以進行裝彈射擊，只是射擊精確度會更低，子彈威力會更小而已……”

頓了頓，亞連重新拿起盤子上的銀器刀叉，一邊悠閑地繼續吃起早餐，一邊朝派克解釋道：

“說到底。”

“燧發火槍只是被我們淘汰的棄品。”

“就算讓他們學會了制作方式，掌握了燧發火槍所擁有的力量，也沒什么關系。”

“掀不起什么風浪的。”

“咱們就在洛丹倫城安安靜靜地等著對方的出招吧。”

派克輕輕點了點頭：

“明白了。”

“但是……殿下，我稍微有一個疑問，為什么我們不主動出擊呢？”

聞言，亞連微微撇過頭，看向旁邊正彎腰俯身的派克，反問道：

“你是說主動去攻打蘭尼斯特的領地嗎？”

派克實話實說道：

“嗯。”

“我們的人數不少。”

“還擁有射程極遠的M1871式步槍。”

“配合露露卡小姐強大的超凡魔法，以及她體內那洶涌澎湃的浩瀚魔力，完全有能力和蘭尼斯特公爵麾下的騎士團正面作戰。”

“而對方先是命令北境的貴族封鎖我們黑塔鎮的經濟貿易。”

“然后又干出刺殺您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

“最后還派出手下的騎士團去屠殺黑塔鎮無辜的人民。”

“每一個都算是犯了王國律法的重罪。”

“名義上。”

“我們也是站在正義的一方。”

“完全可以去找他報仇。”

望著眼前成長迅速的少年，亞連再次放下手中的刀叉餐具，欣慰地笑了笑，然后跟他解釋道：

“是的。”

“你說的沒錯。”

“但這只是站在我們的視角上。”

“別人沒有經歷我們的遭遇，沒有看到我們所看到的東西，他們就不知道是誰襲擊的我們，也不清楚蘭尼斯特在其中究竟做了什么。”

“如果我們想要光明正大地去討伐蘭尼斯特。”

“必須要有鐵一樣的證據。”

“否則，其他人只會以為，是我仗著三王子的身份在無理取鬧，羞辱他們北境的貴族。”

“到時候，不僅僅是北境的貴族，東西南三境的貴族勢力，以及王都的大臣勢力，都會出兵圍剿我們這群‘以下犯上’的罪人。”

“最后，不管我們在戰場上是打贏了，還是在戰場上打輸了，都等于我們在這場博弈中輸了。”

“贏。”

“我們輸了人心。”

“輸。”

“我們丟了性命。”

聽到亞連的細節分析，派克微微皺起眉頭，陷入長時間的沉思，不斷回味著其中蘊含的東西。

“我……”

“好像懂了……”

“重要的不是我們的看法，而是其他旁觀者的看法，必須要其他人心服口服地認同我們，我們才能光明正大地去找蘭尼斯特報仇嗎？”

亞連滿意地點了點頭：

“對。”

“蘭尼斯特這個人做事很小心。”

“無論是給那群貴族下封鎖黑塔鎮貿易的密令，還是給手下的貴族下進攻黑塔鎮的密令，都沒有留下任何信件是他親手書寫的細節證據。”

“即便我們把這些紙面上的證據拿出來，他也可以一口咬定，這些證據是我們偽造的，說我們是想栽贓陷害他。”

“而蘭尼斯特派出來的魔法師刺客和騎士團，也都是沒有任何記錄的‘黑戶口’，這種秘密部隊不同于常規的騎士團，我們無法證明他們是蘭尼斯特公爵的封臣和部下，也就指認不到蘭尼斯特的頭上。”

“包括那些針對我們的北境貴族，他們都是蘭尼斯特的人，也肯定不可能站出來指證蘭尼斯特的罪行。”

“可以說，人證和物證，我們都沒有。”

“根本沒法給他定罪。”

派克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那這豈不是代表我們永遠都制裁不了蘭尼斯特那個家伙了？”

“可惡！”

“這種派人來刺殺三王子殿下您的混蛋東西！”

“明明干了足以死幾萬遍的壞事，明明違反了王國的律法，憑什么可以逍遙法外？”

憑什么？

就憑人家是高貴的公爵大人，是掌握著權力和地位的北境領主！

即便是身為金鹿國王的雪諾陛下，也不敢輕易得罪這位隨時都會掀桌子，帶領整個北境叛變王國的超級大老爺！

有權有勢，身份高貴，稍微有點特權怎么了？

人家就是天！

人家就是法！

換成那些身份地位不高的伯爵和男爵，亞連才不需要這么麻煩地找證據，隨便給一個“尋釁滋事”的借口，都能出兵攻打對方的領地，別人還不敢隨便跑來幫忙。

侯爵級別的貴族，對付起來稍微有點麻煩，因為他們背后都有家族勢力的支持，得罪其中一個貴族，相當于得罪一大批的貴族。

但還是比搞掉一個公爵簡單多了。

想著，亞連用銀叉子插起一塊美味的牛排，放到坐在旁邊椅子上的小黑面前，吸引了這個正在打哈欠的小家伙的注意力。

然后，他轉過頭，慢悠悠地朝派克說道：

“派克，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派克有些疑惑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

“殿下……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亞連耐心地給文化水平還有些低的派克解釋道：

“字面意思是，敵人如果敢用眼睛瞪我們，我們就用眼睛去瞪敵人，敵人若是敢用牙齒來咬我們，我們也用牙齒去咬敵人。”

“通俗一點的話。”

“就是對方使用什么手段對付我們，我們就用什么手段進行回擊。”

“他一個北境公爵，敢派人來暗殺我，我身為金鹿王國的三王子，難道就不能派人去暗殺他了嗎？”

聞言，派克眼睛一亮，仿佛修仙者突然羽化登仙般，恍然大悟道：

“對啊！”

“我們也可以去偷偷解決掉他……可是，三王子殿下，這樣一來，我們不也違反了王國的律法嗎？”

亞連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是的。”

“按照王國的律法。”

“派人去刺殺一名公爵是大罪。”

“是錯誤的。”

“是不正義的。”

突然間，亞連語氣一頓，隨后語重心長繼續說道：

“但是，派克你要知道，正義還是邪惡，對我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立場。”

“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又想保護些什么？”

“以及你的信念和目標是什么？”

“這三個問題，每個人心中得出的答案都不相同，而旁觀者給出的看法也不盡相同。”

“對和錯。”

“皆是由旁觀者來定義。”

“你無法改變別人的看法，也無法滿足所有人的要求，只能找出屬于自己的正義，并為之努力和堅持。”

說著，亞連伸出手，拍了拍派克的肩膀：

“這期間。”

“你會聽到各種各樣支持你的聲音。”

“也會聽到各種各樣反駁你的聲音。”

“愿意聽從那些支持你的聲音，繼續保持你心中的正義，還是愿意聽從那些反駁你的聲音，改變你心中的正義。”

“最終。”

“都取決于你自己。”

“你才是這段人生的實際掌控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