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四年

仲秋

李德銘感覺鼻子有些癢癢，用手揉了揉鼻子，然后打了個噴嚏。

轉過身想接著睡，但突然感覺不對。床并沒有酒店的那么軟和，空氣中也多了幾分水汽味。李德銘睜開眼，陽光從窗戶射入，刺得他立刻用手遮擋。

“你醒了，少爺。我現在去打水給你洗漱。”

“你怎么會在我床上！”

李德銘不說還好，一說這女的眼淚瞬間大顆大顆的往下掉，整個人稀里嘩啦的哭了起來，也不言語。

哭聲吵得李德銘頭大。

“好了，好了。別哭了，該干嘛干嘛吧”

女子聞言，止住哭聲，穿戴整齊，然后迅速下床出門去。隨后就一陣稀里嘩啦聲傳來，整個院子活了過來。

李德銘看著周圍的一切，也顯得格外懵圈。昨晚不還陪著幾個工頭吃飯嗎？和自家老姐開了一個勞務公司，給沿海工廠輸出人力。

沒想到市場變化過快，現在不是沒有單子，而是沒有人，特別是現在網絡上充斥著各種黑中介的新聞，給這行造成極大困難，招不到人。工人都會跟熟人出門，這就誕生大量工頭。

昨晚剛談了幾個工頭，喝多后就找了個酒店休息。沒想到一睜眼就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并且這個小子的身份還不簡單。

這個小子叫龔德銘，家中是開紗廠的，規模不小，從祖父輩就開始從事這一行業，父親更是英國庚款留學生，回國后大清已經亡了，回家繼承紗廠，由于有英國留學背景，把家中的紗廠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在姑蘇這個地方也算是一個人物。

“少爺，水打來了”

這時，剛剛出去的女子端著一盆水進來。

這個女子叫小翠，是家里老媽子的女兒，五年前，直皖戰爭的時候因為戰亂流浪到的姑蘇。母親在家里做工，她因為年紀和龔德銘相仿，就跟在龔德銘身邊做丫鬟。

剛來時的她才十來歲，在這種深門大宅之中渲染了幾年，一個心思想爬上家中老爺少爺的床。老爺她自然夠嗆，但龔德銘這年輕小伙怎么可能頂得住。

平時自己老爹在家管教甚嚴那還好些，最近自己父親親自去上海交割棉貨去了，就讓這兩人找到了機會。后面的事，不說也罷。

李德銘搖了搖頭，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這些煩心事。起床，穿衣，洗漱。

正洗漱完畢，外面一丫鬟跑過來，

“少爺，太太叫你去吃早飯”

丫鬟的語氣并不太好，不知是跑來的緣故還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少爺”

李德銘正準備出門，聽到身后小翠怯生生的聲音。

“怎么了”

“沒事”

李德銘剛穿越過來，還沒有完全搞清楚狀況，所以也不再多問，便回了個哦，離開了。

走進一老式院落，看著周圍只在影視劇中出現的建筑，循著記憶走向里間。

餐桌就是一張黑色實木大圓桌，周圍圍著一圈圓形小凳。桌上食物量不多，但品種豐富，有雞蛋，饅頭，面包，粥。

主位坐著一女子，臉形富態，不到四十的年紀，一身靚麗旗袍，臉色黃的白的不知抹的什么，鬢角更是光亮整齊，正所謂蒼蠅上去都劈叉，左手拿著一張小手絹，一根食指在那攪啊攪。四周到沒什么人伺候吃飯。

李德銘看到這一幕，也沒多想，肌肉記憶加上腹中饑餓，走上前去拿起一個饅頭。叫了一聲媽便開始吃了起來。

“放下”

“啊”

“啊什么啊，我叫你放下”

沒辦法，看見這陣勢，李德銘只好放下。

“坐好、坐直了”

“到底怎么了啊，媽”

“怎么了，你還好意思問我。我問你，你和那個小翠是怎么回事？”

李德銘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那你想怎么辦？”

還是沉默。

“不行，必須得給她打發走”

“我給你拿點錢，兒子，你給她打發走。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想起前身的荒唐事，怎么著也是需要解決的。

“媽，這個事還有幾個人知道啊”

“這院子那能瞞住什么事，最多一天，整個院子的人都知道了。她媽巴不得滿世界嚷嚷，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爸回來了，要是知道了，不得打斷你腿”

“唉，直接打發走了也不好，反而敗壞名聲，她媽不是在院子里做工嗎？

給她當個管事，安撫住她，讓她別到處嚷嚷。至于小翠，先就這樣吧”

“兒子，可不能心軟啊！”

“媽，你把她們打發走了，那她們在外面不得隨便說啊！到時候我們反而沒有辦法！在家里就不一樣了，她再鬧又能怎樣。”

“兒子……”

見婦女還想再說，“好啦，你兒子我自有分寸，吃飯，啊”

飯后，李德銘，不，龔德銘，在院子里逛了起來。院子是傳統徽式建筑，青瓦白墻，別有一番江南水鄉的味道。

來往碰見的人都向他問好，家里伺候的人并不多，只有少數像小翠母女一樣因戰亂或其他原因遠離他鄉的，是家里的仆人。

大部分都是當地的居民，給家里干活的，叫幫閑。就是平時自家沒什么事去一些大戶人家找一份事做。

回到自己的院子，小翠迎了上來，面帶憂色，問道：“少爺”

“沒事了，回頭叫你媽去找我母親，叫我母親給她安排個更好的差使”

“啊，少爺，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這句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知道，我知道”龔德銘笑笑，“以后我還有事要你去辦呢，讓你幫我的大忙呢”

“嗯，好的，少爺，那我先下去了”

“嗯”

人走后，李德銘坐在書桌上抬頭看著窗外的天空。

復雜的心情不知道如何去說，話都淤積在胸口，最終化為一句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