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干的草叢中,春來萬物生的生機有了破土而出的綠意。
草叢遮蓋了墳塋,墳前兩株荊棘互相纏繞,像那墓碑。
感覺自己身體越發枯竭的信陵君魏無忌,盤坐于此,倒酒而奠。
身側一氣質嬌冷,相貌美麗的女子,拿起酒壺,給魏無忌手中的酒杯倒滿。
這一杯酒,魏無忌舉杯一敬,而后一飲而盡。
女人又一次給添滿了酒,魏無忌將酒杯放置于地上。
“你就不問問,我為何帶你來此地嗎?”
魏無忌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回憶的聲色。
女人聞言清冷的表情,微微一滯,她,仿佛知道了什么。
“君上之事,我不敢過問。”,女人微微一禮,又恢復了清冷。
魏無忌目光看著墳塋,輕嘆道:“以你的功力與能力,如何不知我讓人換了避子湯藥。”
“你是一個可憐人,可憐到你連敢于選擇一次自己的命運的勇氣都沒有。”
女人臉色又變,下意識散發的殺氣,讓遠處靜站的護衛就要過來,魏無忌卻擺擺手讓他們在那邊等著。
“你早就識破了我的身份?”,女人退后幾步,將自己置身于最佳逃離路線的位置。
魏無忌的目光還是看向墳塋,點頭道:“羅網天字一等殺手——驚鯢。”
“對嗎?”
驚鯢沉默,魏無忌此時終于將目光轉向她。
“我無數次去努力書寫我的人生,想要親手斬斷被擺布安排的命運。”
“我成功了,留下了信陵君魏無忌的威名。”
“我也失敗了,因為從始至終,我好像都從未從一些人對我人生軌跡的規劃中脫離過。”
“你的出現,讓我有了將自己生命作為賭注,讓那些所謂的“命運掌控者”明白,人的命運之路,其實只需要一次勇氣的抉擇而已。”
驚鯢的眼神中,出現了震驚與不安,她在恐懼。
恐懼這個男人要將她推向另外一條路。
一條她從未想過,也不敢去想的道路!
她的手,下意識放在了自己的腹間,那里,已經在孕育新的生命。
“我會打掉他(她),他(她)就不該誕生的。”
她的恐懼,讓她想要選擇將自己再推向原定的道路。
魏無忌只是看著她,看得那么認真。
“我已經將自己的所有籌碼擺放到了棋盤,這是我的私心,也是唯一能夠為你做的了。”
“輸贏的結局,我已經看不到。”
“你的未來路,只有你自己去抉擇。”
驚鯢對這個男人如此平靜的語氣與態度感到憤怒與不安。
他憑什么?
憑什么要將自己的命運之路,推向一個岔路口。
“我會殺了你的,那件東西的所在地,我已經知道了。”
她用自己的言語威脅著,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讓這個男人剛才說的話,消散于此。
“那也是我留給你的籌碼。”
魏無忌笑了,笑得很溫柔,他的目光轉向墳塋,輕聲道:“你的抉擇將決定那件東西的歸屬。”
“或許將來你會死得悄無聲息,可你現在,依然還有抉擇的機會。”
他伸出手手指,指向墳塋,笑道:“這里埋著的,是兩個可憐人,可憐到彼此都在為對方爭取一線生機,最后卻都埋身于此,無名無姓無人知。”
“這樣的可憐人,可兩人卻有勇氣去對自己的命運做出挑戰。”
“滔天的仇恨也好,命運的不屈也罷。”
“需要的,其實只是一次勇氣的抉擇而已。”
魏無忌說著,拿起酒壇,將杯中酒倒在地上。
“驚鯢,這兩個人,跟你來自一個地方。”
“死亡并不是兩人的終結。”
“因為她(他)們各自臨死之時,都知道彼此為對方做了什么。”
“我想,那一刻,屬于他(她)們生命的華章,真的絢爛非常。”
“很悲傷”
“但也很美,很美!”
驚鯢的目光,第一次認真看向墳塋,她知道埋在此地的兩人之名。
從他(她)們為了彼此做出選擇的時候,死亡的結局,就已經注定。
“真的能夠有屬于我自己的路嗎?”
一聲輕聲的呢喃,風兒吹過墳塋枯草,枯草的搖擺,仿佛在回應,又仿佛在否斷。
腳步聲打斷了驚鯢的思緒,魏無忌沒有回頭看,今天,他在等的另外一個人,終于來了。
贏子非慢行而來,護衛沒有攔他,走到這邊,贏子非隨意盤坐下來。
“你好像在等我!”
贏子非拿起酒葫蘆,打開塞頭,酒灑于地,祭奠著什么。
“你我第一次相見于此地,不是正好嗎!”
魏無忌示意贏子非給他倒酒,贏子非笑了笑,將酒葫蘆的酒倒給魏無忌一杯。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魏無忌贊道:“好酒!”
“這一杯酒,你似乎等久了。”,贏子非目光轉向驚鯢,示意她將手中的酒壺與酒杯遞給自己。
驚鯢將酒壺與酒杯遞給贏子非后,又退后站在一邊,她第一次有了發自內心想聽兩個人的談話。
這兩個同樣困守各自樊籠的人,好像都不缺乏對自己被指定命運安排的挑戰勇氣。
贏子非與魏無忌喝著酒,酒去三杯,贏子非笑道:“影翼將白玉馬送回大梁,蹤跡可尋。”
“我在等著你把白玉馬奪走,可你的選擇,讓我很意外。”
他的手指指了指驚鯢,笑問道:“是為了她嗎?”
驚鯢愣住,魏無忌卻是直接點頭,笑道:“你我這樣的人,不一直都在尋找著敢于走出被安排命運道路之外的人嗎。”
“我有我自己的私心在利用她,可她的抉擇,也會找到她自己的路,不是嗎。”
贏子非給魏無忌倒酒,輕笑道:“你就不擔心我會把白玉馬上刻著的東西,公布于世嗎?”
他的目光,看向墳塋,語氣不疾不徐道:“一個足以引爆魏國動亂的秘密,站在我的立場,我好像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魏無忌笑了,笑得坦蕩,笑得開心。
“你不會的!”
他的語氣很堅決,堅決般的自信,讓他似乎很開心。
“為何?”,贏子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淡淡詢問。
魏無忌手指了指墳塋,微笑道:“因為我魏無忌給這兩人收了尸。”
“哈哈哈哈……”
兩人不約而同的,都是暢快笑著,仿佛在控訴著什么,又仿佛在蔑視著什么。
又喝了兩杯,兩人都很開心,發自于心的開心,感染著驚鯢與不遠處的護衛,這些人,都下意識的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