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年初二。

變天了，一大早，天色陰沉，北風怒號。

跟預想中差不多，很早姐姐姐夫就來了，一輛自行車，一家四口，拎著罐頭，荔枝干，姜片，等等。

還有一瓶大名鼎鼎供銷社里售價達六塊的麥乳精。

這可是好東西，鄉下來說，不是生孩子一般都不舍得買，就是生孩子，依然很多不舍得買。

當場何女士就開了，隨后用年前新買的搪瓷杯一人沖了一杯。

陸巖嗅了嗅，有股淡淡的奶香，入口，又有點甜。

怎么說呢？

可能當下來說確實是好東西吧，畢竟物資那么匱乏，但著實不是他的菜。

于是便偷偷倒給了兩個小家伙。

他們倒是喜歡，捧著跟寶貝似的，還不舍得快點喝完，每次喝一點點，嘴角還要舔舔。

此后不久舅舅何淼也來了，騎著自行車，背著他標志性的“琴盒”，飄逸的長發在風中飛舞。

于是子期伯牙，高山流水，又是熱鬧的一天。

就是水有點大，洪水猛獸一般，一般人根本無從抵抗，為此，兩人愣是被一路趕到了湖邊。

到年初三，又下雪了，飄零的雪花落滿人間，水面結起薄冰，這一天老陸何女士留守，陸巖為首，領著一眾兄弟姐妹往姐姐姐夫家拜年。

初四，開工。

……

時間過得很快。

初六，姐姐陸萍歸隊，一同前來的姐夫張勇還拉來一臺拆下來的石磨。

初七，外公來了，帶著一臺石磨和舅舅何淼。

初八，天氣轉好，陽光下的湖邊，楊雪帶來一位姑娘，明眸皓齒，清秀靦腆，只一眼，陸三陸四差點沒打起來。

到初九便開始來人了，男女皆有，不挑活，只要有錢就行。

這在過往來說是比較罕見的。

這是一個車馬慢，感情聯絡也十分緊密的年代，這個年代，過年一家留宿住個兩三天是常有之事。

以至于往年這個時候基本上都還在走親戚。

也正是從這一天開始，產量開始急劇攀升。

這個時候蓮藕不自己挖了，收，四分錢一斤，從單日一千斤開始，每天一個新臺階。

這一時期加工場所也不再局限在自己家，而是通過租賃場地設備，分散開來。

銷量卻不愁。

從剛開工時日產四五十斤，到十五前單日四五百斤，哪怕產量翻了十倍，依然是供不應求。

因為這一時期待客的需求太大了，這東西不但實惠，拿出來還有面子。

也因為過來走親戚拜年，喝過想要買點回去的人太多，依托春節期間走親戚拜年的習俗，無形之中就把銷售范圍擴大了好多倍。

再加上走親訪友作為禮品贈送的，探病探孕當營養品準備的……

別說區區四五百斤，就是再翻一倍兩倍，可能都不成問題。

十五過后依然維持著這種態勢。

說白了，萬事萬物皆有慣性，很難說一下子就停下來，徹底扭轉。

到二十頹勢就開始出現了。

這天張勇何淼照例是下午一兩點過來，帶來的卻是尚未完全賣完的消息。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印象中還是第一次，以至于盡管都有心理準備，卻還是禁不住有些擔憂。

此時陸晴已經返校，陸巖也已經脫離教師隊伍。

楊雪問道：“要不要是適當的把產量降一降？”

“我覺得還是降一降，畢竟這越往后越難賣，剩得也越多，哪怕可以放可以慢慢賣，堆太多也不是個事。”何桂香說道。

隨后，包括老爹陸長河在內，幾乎都是這樣一種想法，簡單來說就是穩，不想冒險。

陸巖也沒說不好，只笑著指了指那些干得熱火朝天的人：“那他們呢？停工好說，打今兒起，大家都不干了，公正公平，可減產，留誰不留誰？”

這是個問題。

停工容易，無非是都下崗，可減產，則意味著有人走，有人留。

這個決定是很難做的。

此時在這里的人，都是朝夕相處平日里關系好的熟人，誰走都不合適。

陸巖其實也沒有減產的打算，不等回話便道：“就保持現在的產量，銷售方面，舅舅，姐夫，你們每天各負責兩百斤，剩下的，楊雪你來負責。”

“啊？”

“那我，我怎么負責呀？”

楊雪頓時就傻了，她倒不是不能去賣，可那么多，一兩百斤，她得分多少次哦！

再說了，她一直是在這邊做事的，準確的說，現在是領班，管理。

何淼亦道：“這不是領不領任務的問題，是賣不掉啊，不是說我接這任務這東西就都能賣掉的。”

“別急啊，我還沒說完呢！”陸巖笑道：“我的意思是，從今天開始，你們就別自己出去跑了，真要跑太遠，說實話也不安全，容易遇上一些亂七八糟的破事。”

“那你的意思是？”

“找人來買，親戚朋友都行，盡量是那種沒去過的地方的人，作為獎勵，我這邊的出廠價可以給到兩塊二。”

時下的環境走太遠是不合適的。

哪怕是在鄉下，接壤的村子還好，即便是不認得也能輕易找到熟人。

遠點就不好說了，人生地不熟的，保不準就會有人挑事，刁難。

何淼很快反應過來：“意思是中間有三毛錢的差價，隨便我們怎么分？”

“對，就是這樣，不過還是建議多讓點利出去，畢竟賣完才是硬道理。”陸巖說道。

何淼大笑：“那沒問題了，現在主要的問題就是附近都有了，又走不了太遠。

一旦走出去，想必就不成問題了，頂了天就是用的時間稍微長點。”

一直沒出聲的張勇亦道：“是個好辦法，行，那就這么辦。”

“嗯。”陸巖點頭，又看向楊雪：“怎么樣楊主管，有問題嗎？”

“沒。”

“回頭我跟幾個嫂子說一聲，讓她們找找娘家人，肯定沒問題。”

楊雪心里有點甜。

說白了這就是送給她的好處，眼下這種銷售方式，不用她完全可以，也不必要一定是她。

陸巖便道：“那就這么辦，多的不說，咱們爭取好好把正月做完。”

“嗯，那我去了。”

“我也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