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沒人搭理，管家的額頭上，滲出一點點汗珠。用汗巾擦過，從敕令巷走出。

他竟直往袁老道這里來了。

向袁老道作揖道：“道長，之前您提的那些條件，主家都答應了！要不勞您受累，去做一趟法事？”

袁老道懶得他，手中擺弄著拂塵、法劍。

上次這管家來的時候，袁老道開的條件，是兩吊錢，至于法事用的祭品、香燭、紙錢，都要主家準備。

看起來苛刻，但這對于驅鬼來說，其實已經是最低價了！

袁老道現在已是花甲之年，雖然已經達到了第二境‘煉氣’。真氣可以滋養全身，但架不住年歲的增長，體力畢竟已經比不上年輕人。

再加上真氣的消耗，需要買些肉蛋之類的補品，補補身子，又要花去不少銅錢。

可就是兩吊錢的最低價，那管家竟嫌多，只愿出半吊。最后找了一個只會幻術的道士，一陣吹吹打打，忙完之后，竟然一分錢都不肯給。

管家口中的主人，在豐海城也有些名聲，名下有十余所宅邸，外加酒樓、店鋪。這么一個富商，竟然如此慳吝，實在令人大開眼界，一下子就上了道士們的‘黑冊’。

老道用布擦拭并不存在灰塵，一點沒有抬頭的意思。管家見老道不為所動，又拿汗巾擦了擦臉，又說道：

“道長，之前那事是我做的不地道，可錢貨都是主家的，我一個替人辦事的，哪能裁量？”

“今天這事，我跟您透個底，主家可是出了三貫！至于用來祭祀的物品，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替您準備。”

老道無奈笑道：“不要說三貫錢，你就是許下一百貫。你這空口一張，又沒個憑證。等事成了，我又該上哪收錢？”

“我一把老骨頭了，也做不了幾次法事，可經不起折騰！”

中年道士王垣在一旁看熱鬧，冷笑道：“您這位主人，打的可是好算盤。低價買下兇宅，再請道士做法事，把兇宅洗成福宅。好大賺一筆，給我們這些道士的只是九牛一毛，結果連這一毛都不愿意！”

哈哈大笑道：“他還以為隨便找個道士，敲敲打打，讓生人看見了，糊弄糊弄就能了事。結果沒成想，那宅子里，還真有鬼！這下沒辦法了，總算回來找人做法事了?”

“我旁邊這位袁老兄，尤善‘驅鬼’。已經是這城里驅鬼道士中開價最便宜的，換旁人，一開口就是四貫，你竟然還嫌貴？真是不識貨！”

被王垣拆穿，管家的臉漲紅，爭辯道：“當時主家只給俺半吊錢，上哪出得了兩貫！”

王垣笑道：“或許您花半吊錢雇輛馬車，去東邊宜西縣，那邊不曉得內情，說不定有冤大頭信你呢！”

李修文憋著笑，看著王垣在這懟人，此人秉性忠直，對城里的門道也摸得清，也愿意做這個出頭鳥。

他那個計劃的人選，似乎有了著落。

管家吃了癟，臉一直紅到耳根。他徹底待不住，掩面退去，生怕別人瞧見他的狼狽模樣。

他這么一走，眾人哄笑起來，葉非魚也跟著嘿嘿傻笑。

都以為管家這一去，就徹底不回來了。

結果沒過多久，他又去而復返。

這回來的時候，管家身上背著一個鼓囊囊的包裹。臉上榮光煥發，沒了一點灰溜溜的樣子。

他這次也不往巷子里去了，一打頭就來到了袁老道這里，直接向他問道：“道長，您剛剛說的話，主家覺得非常有道理。所以俺一回去，主家就吩咐我把憑證帶來?！?

他將包裹直放到攤子上，取開扎口，抖了抖包裹，嘩啦啦直響，滿是黃澄澄的新錢。

“道長您看。這里是三貫錢，是驅鬼的訂金。只要能將鬼驅逐了，在這三吊錢之外，主家另有禮物送上！”

袁老道望了葉非魚一眼，慵懶的起身，嘆道：“就信你這一回！”

“只是我這邊有個條件，我要找個幫手。這三貫錢要給他一貫，我不管你家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后續必須再給我兩貫。”

管家的那個主子似乎下的決心不低，面對這個條件，他竟然當場就許下來了。

“李道友，孤魂野鬼最是懼怕血氣方剛的青年人，此行我想請你幫我壓陣，你看如何？”

袁老道直接從包裹里，取出一吊錢，放到攤子上，推到左側，直對著李修文。

李修文現在還未內視，不能看見鬼的形體，能起到的幫助有限。

但是他只是稍加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此行的主力反正不是自己，搭把手而已。

李修文站起來，伸手覆在銅錢之上，“那便跟道長去一趟吧！”

袁老道笑道：“非魚，收攤！這趟做完，你‘開靈’的錢，就有著落了。”

他慢悠悠的走出攤子，整理了自己的衣袖，光看他這打扮，這儀表，真有幾分得道高人仙風道骨的意思。

走過李修文旁邊的時候，湊在他耳邊，小聲道：“道友，以后要記得置辦身行頭，要不然法力再強，鄉民也不信的。”

“鄉民愚昧，可不知道你到底是幾境，只認你身上的衣裳。李道長要不是他那身隱仙派的道服，也難以取信于人。李道長況且如此，又何況你！”

“就好比旁邊這個有眼無珠的，就因為我上次道袍拿去縫補，穿了身常服來。一上來就給我開了四十五文，比半吊還少五文?！?

一邊說，一邊用左手捏了個四，右手擺出個五。

管家訕訕一笑。

李修文爽朗笑道：“道長的指教，李某謹記在心。”

葉非魚此時還小，體型還未長開，個頭只比攤子高一點。

但他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些事情，先是將銅板收到包裹里，擰住頸口用布條一扎，就捧起包裹放到了旁邊的木箱里。

又收了旗桿，抽下卦布，將攤子往下一折，馬扎結構的攤子合在一起，成了一個扁平的木架。

將旗桿纏著桿子繞了幾圈系好、卦布疊得整整齊齊，一一放進木箱里，蓋好蓋子，又把木架放在上面。就要往身上背。

李修文看那體型與他差不多大的箱子，有些于心不忍，忙道：“要不我背吧？”

袁老道正色道：“我明白道友心善，可非魚既然修了道，就不能把他當普通孩子對待，該他背的東西，不能讓別人代勞?！?

袁老道上前將按住木箱的棱角，往前一推，將木箱豎了起來。

他從木箱之前被蓋住的下面，抽出兩根編繩背帶。葉非魚蹲下，手臂從背帶穿過，起身背實了。袁老道用力一抬，就把箱子‘發’給了葉非魚。

少年背著箱子，神采飛揚的說道：“叔叔，這可是師父的全部家當，他可不敢把這么重要的東西給別人?！?

袁老道剛想給訓他兩句，就看見葉非魚做了個鬼臉，“師父將這么的重的擔子交給我，我可不能嫌重不接?！币幌伦記]了脾氣

李修文明白他的意思。

這既是重擔，又是傳承。

小小年紀竟然這么懂事，實屬不易。

能收這么一個弟子，夫復何求？

此刻，他竟有些羨慕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