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常平慌亂是有理由的，在槐陰縣這片土地上，上仙如同朝廷的官差，墳墓里住著，又兼了一分人世之外的詭譎。還好這上仙品階看起來沒那么高，沒有吆五喝六的跟班，要不然事情捅出去可就慘了。慌亂之余，又瞥到李修文這個‘罪魁禍首’和一個沒事人一樣，在那里老神在在，像一個岸邊的礁石，任海浪拍打。

柳常平氣餒之余，喟嘆道：“果然和一個什么都不懂的愣頭青同行，不是什么好主意，你說我怎么就鬼迷心竅了呢？”

這句話問出來，李修文隨口答了一句：“誰知道呢？”他在查看稗官野史，想知道這‘上仙’與‘龍’到底什么關系。可惜這‘上仙’與此事涉及太淺，書頁上，虎字下沒有添字，只獎勵他五點靈性。

他便上前一步，踏上圍墻，鉆了進去。進去之后，先是摸了摸墳頭上的土，土質黏而柔軟，弄得手上全是泥土。

柳常平快步沖了上來：“你亂翻什么？為什么要褻瀆上仙！”

李修文：“殺都殺了，翻翻他的墳頭，又有什么褻瀆的？”

柳常平：“……”

李修文：“而且也是他先動的手，要不是我反應及時，現在已經死在他手里了！”

柳常平的臉氣得通紅：“那你也不該殺了它！”

李修文一邊用手挖泥，一邊回道：“我哪知他竟如此不濟事，竟然受不了我一劍”想了一下，覺得不能這么糾纏：“鬼已經殺了，你現在后悔也沒有用。不如陪我一起把冥帖挖出來，還能省下兩枚買命錢。”

柳常平的臉色煞白，“總有一天會被你害死！”身體已經動了，走到墳堆的另一邊，也用手挖著墳頭的土。

這墳頭上面的木頂極為礙事，李修文把柳常平驅趕到一邊，灌注真氣，一劍揮出，砍斷支撐木頂的柱子。如是重復七八次之后，木頂已經搖搖欲墜，李修文一腳踢出，木頂轟然倒塌。

二人把屋頂抬到一邊，雙手不斷挖土，直到露出一幅刷著黑漆的木棺。極棺槨上釘著釘子，見了真章，柳常平又想縮了。

李修文卻毫不猶豫的將劍，插入四角釘子的縫隙中，一點點翹。翹下來之后，用力一抬，就聞到一股霉味撲面而來。李修文捏著鼻子，朝里面看去，禁不住笑出了聲。

這棺槨留給‘上仙’的位置，只有很小一片，裝著他骨灰的甕，靠在棺槨，下面的位置。上稍寬中間寬下窄。一般來說，尸體擺放的方式為：頭朝上，腳朝下。

而在上仙的頭部位置，放了一個銅制的精美聚寶盆，看起來要比那土燒成的黑甕要貴上百倍不止。聚寶盆里盛放著小錢，一枚枚大致占滿了盆底。

一見到這些小錢，柳常平的雙眼被吸了去，眼珠突出來，眼光掛在小錢上不放。

除了一上一下，兩個物什之外，等高地蓋著未經染色的布，把這它們圍在一起。

李修文從旁撿來一根樹枝，柳常平已經把手伸了進去。剛一入手，手上就染上一層尸斑，他卻渾然不覺，捧起一把小錢，吃吃的笑。也不把錢撈出來，反而手一翻，讓小錢灑落，頭直挺挺的往里面伸。

李修文眼皮一跳，從懷里取出一枚驅邪符，急忙貼在他身上，將他拽出來。一松手，柳常平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呦’一聲，這才醒來，將手擺在眼前。那雙手長出尸斑的位置，斑痕已經褪去，只剩下幾個小坑。

“道士，這些都是些什么，你知道嗎？”柳常平心有余悸。

李修文搖頭道：“養(yǎng)靈錢的事情，還是你告訴我的。”他拿著彎曲的枝丫挑開布，下面碼滿了折子，都是用來通行的冥帖。

棺槨在坑底，李修文從上往下探，用手抓了兩張冥帖，取了出來。

柳常平驚魂未定，話更加多了：“這養(yǎng)靈錢，要是拿到外面，起碼能換到一貫錢，你居然……”

李修文將一枚冥帖丟給他，二人離得不遠，柳乘平只要一接就能接住。經過剛才的事情，心里有些怕，柳常平往后一縮，冥帖就落到了地上。

“你如果要的話，自己可以取。”李修文曬笑著，這養(yǎng)靈錢看起來是好東西，可要是貪圖錢，過早暴露，那豈不是顧小失大。

柳常平也不敢用手拿，有樣學樣，撿來枝丫，就想把錢往外夠。

“我看還是算了，你要是想平安回家的話，帶著這東西只會招惹禍端。”李修文道：“這養(yǎng)靈錢的價值如此之高，對槐陰縣的價值如此之大。”

“要是只死一個差役，丟兩張冥帖，事情倒不大。你要是把養(yǎng)靈錢全部取走了，到時候…你想死想活？”

天空已經變作深藍，四周暗了下來，柳常平哆嗦了一下，把枝丫扔到了一邊。

李修文合上棺槨的蓋子，再重新掩埋好，抬眼看柳常平：“柳兄弟，指個路吧，你我該往哪走？”

柳常平其實已經有了一些退意，既然‘上仙’能襲擊李修文，說明他在以前在招惹了槐陰縣的諸位‘仙家’，他要自投羅網，自個要跟著他一起嗎？

可這已經晚了，與白天不同，槐陰縣的夜晚反而更加熱鬧。界碑那里已經不是凡人能過的，柳常平咬咬牙，“跟我走吧”。

柳常平走在前面，小心避開附在空中的磷火，到了晚上，這里的鬼都出來透風。執(zhí)念散去的鬼，形體已經無法保持完整，只剩殘余的肢體，也沒了意識，本能的浮出來，那就是磷火。

“可千萬不要再給我惹事了！”柳常平小聲叮囑道：“到了晚上不能點明火，不能食熱食，不能穿紅戴綠。”

柳常平一一把自己知道的禁忌，說了出來。

遠遠的聽了一聲貓叫，原來是阿花又跑了回來，黑色的皮毛幾乎要融入到夜色里，要不是它那雙綠色的眼睛，幾乎都看不清它的所在。

這阿花怎么去而復返了呢？墳地里的鬼，現在都跑了出來，按理來說應該更嚇貓。

除非有比他們更可怕的人物。

李修文抬眼一看：

在墳地盡頭，一只大腹便便的鬼，腫脹的腹占了三分之二的，頭上長滿瘡疣，來回揮舞著肥大的指頭。

“過路錢。”聲音像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在要壓歲錢。

“快給我過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