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論
- 符妖:我收錄了志怪小說
- 流火xx
- 2096字
- 2023-11-18 23:03:36
大殿本應有門窗的位置,是一堵實心的墻。
每每望去,總有一種面壁思過的錯覺。
李修文坐在席上,有時凝望墻壁。繼承神力之后,眼力陡增。
遠在十丈之外的事物,亦能纖毫可見。
并因此看見,墻皮表面厚實的灰褐色墻皮已然大塊脫落,并裸露出里層那行行黑磚。黑磚上分明有一道道裂隙,嬌嫩細小的藤蔓從磚里鉆出來,靠在墻壁上舒展自己的身體。而那些墻皮裸露的部分,靠下的位置,則爬滿了苔蘚。
那日白圭手持‘通幽’之書,帶他穿過湖山山神之碑。不免一葉障目,以為到了中陰界中,甚至冥府。
而今看來,這草木生長的如此歡實,分明還在人間。
既在人間,此廟此殿,又在何處,那堵灰墻之后,又有何人?
兩個問題當然無人能答。
只有那些藤蔓,粗只一指寬,只一味向前爬,卻也爬不上殿頂,只到了墻的上半段,就剩下衰萎的頭,一片淺黃色的葉上,長了兩粒小小的黑斑。
李修文浮想聯翩,看那藤蔓的樣子。應是鉆過墻,墻里那段頗窄,莖也窄。外部養料、水分輸送供給不足,也夠它們長到那里。
眼神忽然聚焦,體內仿佛一陣電流閃過,激靈一下,刺得他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他似有所悟,草木尚可如此,人何以自艾自憐?
從生而死,這幾天煩惱的事情豁然貫通,會合一自圓其說的看法來。雖然粗淺,但既是從己而來,已然能說服自己了。
墻壁邊上,徐況握住一本書,驟然出現。
不知為何,他的臉上有一絲心虛。
李修文便問:“徐況,你有什么事要說嗎?”
徐況嚇了一跳,忙道:“沒有沒有。”
他的隱瞞,李修文豈會看不出來,不過此時有其他事要說。且先擱下:“徐況,快來,之前你問過我的,我已想過了。”
徐況半信半疑,走近仔細聽。
李修文豪爽笑道:“人有生老病死,天注定,能改嗎?”
徐況試著說:“既然是天注定,應該是不能吧?”
李修文指著他身后的墻壁說道:“那你覺得此處能不能長出藤蔓呢?”
徐況從未注意過墻壁,只見著殿中盡是荒涼,見不到一株綠植。可又不敢斷言,只試著說:“應該可以吧?”
可看他那臉色,分明覺得不能。
“那你轉身去看。”
徐況連忙轉身,見藤蔓枯弱,但確確實實在墻上長著。墻壁下側,還長了一些苔蘚。
不過一藤蔓,用得著這么大驚小怪嗎?徐況只覺莫名奇妙。
“碰到無法改變的事,不是我的過錯,而是上天已經定下的。貧弱不是因我而起,是上天注定的。才智不夠不是我的過錯,而是上天注定。”
“可這上天到底定了哪些?哪能能改,哪里不能改?凡夫俗子嗟然長嘆,世事大半確由天定,可剩下的事,既沒有試過,哪知道到底能不能行?”
“且哪怕天已注定,奮余生之力,仍不能改。終是一捧黃土,走過多少路,歷過多少事,都歸于虛無。”
“縱然如此,煩惱是一生,空虛是一生,憂慮是一生。為何不在那條路上多走幾步,多行幾事。那屬于自己的路,對自己而說,無論喜怒哀樂,種種體驗真實不虛。越是為之拚命,越能從中生出意義。”
“此為保生之道,亦生之欲也。”
徐況聽的一知半解,顯然不能聽明白,就在那里抓耳撓腮。
“師父,您說的這些,也太高深了。能不能說些簡單的。”
李修文微微笑道:“你為甚么想長生不老?”
徐況忙回道:“俺怕死!”
“那你為什么怕死?”
“因為死后,俺這個念頭就不存在了。”
“那你怕的就不是死,而是死后的未知。”
“既然,要么竭盡全力,也要延長自己的這個念頭。要么消除自己對未知的恐懼。”
徐況,又聽的迷糊:“俺啥也不懂,只是想活著。”
李修文問道:“活著就是為了活著嗎?”
“師父已經講過,想要活著是本能。”
“其他生命,用盡一切都是為了生存和繁衍,那你能做到嗎?”
徐況看了看自己肥碩的肚皮,又想起自己對于師父的背叛。
也不知怎么說,就回道:“大約吧。”
李修文:“活著固然是本能,無論卵生胎生,濕生干生,都是如此。但擁有了念頭,脫離了蒙昧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對于自然來說,渴則飲,餓則食。只要根據本能生活,除此之外,沒什么可煩惱的。就算生命到達終點,也是回歸自然。”
“但當脫離自然,尋找意義之后,就會思考,死亡所代表,所有意義的消失,那一條自我消失之路。此所謂空也。”
“要么回歸到自然中,將此視為尋常事物。”
“要么學習自然,拼力延長自己生命,逐步走到衰亡的那一刻。”
“要么不將衰亡,視為自我意義的消失,而是將意義建筑于其余自身之外的事物之上。”
徐況連忙搖頭:“這些俺都做不到。”
李修文:【將一切有價值的事情,放在生面前衡量,如果那些事物都比不上生的話,那就努力追求生。
如果有那么一項事物,在你心目中,已經勝過了生的話。那個時候,你就便會自然而然選那項事物。】
徐況興沖沖的道:“那俺一定會選生。”
李修文:【既然延續‘生’這件事,你都未努力過。
除了生之外,你可曾努力尋找過,任何一項事物?
你既然沒有努力追求過,那你怎么知道對于你來說,所有的價值都勝不過‘生’呢?
你生在富貴人家,不需要日夜操持,就可以活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不知為何而活,亦沒有努力活過,
哪里稱得上真正的‘生’?
沒有真正的‘生’,又哪里知道。
——何為珍貴,何為不珍貴?】
徐況回想起來,自己除了與李修文之外,好像確實沒有努力做過什么。
就算于李修文之間,也只是花家里的銀子。
無論是惜緣道觀,還是白馬書院,也只是稍加勸阻,就放棄了。
徐況嘆道:“師父,怎么才是真正的‘生’呢?”
李修文笑道:“癡兒,這需要你自己去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