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嘴里哼著歡快的小調，兩只手微微抬著，腳下不由自主地踩起了舞步，最終撲通一下撲倒在軟彈的大床上，白皙的小腿翹起，劃水般一來一回。

想著剛才爸爸說的已經安排祥叔帶著醫生去探望周先生，顧瑾心情便不由愉快起來。

這是她這些天聽到的唯一的好消息，方老師的事已經不可挽回，她只希望周先生的病能盡快好起來。

這是她衷心希望，并祝愿的事。

帶著愉悅的心情，顧瑾伸出細長的胳膊，露出白皙的手腕，她賣力地往前夠了夠，好不容易才拿到放在床頭柜上的書籍。

這本書她已經看完大半，正看到麗達在全俄代表大會上再遇本以為已經去世的保爾，可麗達如今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

她心里為兩人的愛情感到惋惜，又為兩人的再次相遇而感到高興，同時也悄然慶幸自己沒有哥哥或弟弟。

“嗯？這是什么？”翻開書，看著和書簽挨著的，多出的信箋，顧瑾眼中露出一抹疑惑。

除了書簽，她不記得自己有放其他東西在書里。

還有，她的書簽為什么被撕成了兩半？

有人來過？

可是除了父親和家里的傭人，誰能進來這里？

而且來人留下一張信箋不說，還撕了她的書簽。

帶著疑惑，顧瑾取出折疊的信箋，翻開一看，表情當即怔住。

這是——

“青鳥同志，漁夫同志不幸犧牲，今后由我接替漁夫同志成為你的上線，為了不給你帶來危險，我決定我們不見面，采用書信方式聯絡。

“你今后擔任我的發報員，無指令時照常生活，不可擅自采取任何行動。

“漁夫同志所留電臺今后保持靜默，無我指示，不可擅自使用。

“漁夫同志所留存款，請繼續代為保管，必要之時再行取用。

“明日你前往金神父路新安里，租下49號房屋作為聯絡之用，租房不可用真實身份，切記！

“若有事聯絡，便在49號房屋二樓靠巷道一側窗臺上擺放一盆蝴蝶蘭，將聯絡之事書于信箋，留于二樓房間桌面。我見蘭花自會去取。

“我若聯絡與你，亦會采取同樣方法，謹記，需每日前往新安里確認有無信件。

“閱后即焚——魚鷹。”

信本該到這兒結束，但下面卻又補了一句。

“另，取走書簽一半，以為緊急聯絡之信物，若有人攜書簽相見，可信之。”

顧瑾仔細對照上下筆跡，確定是一人所寫。

看完信，顧瑾臉上被驚喜填滿，本以為自己就此與組織失聯，沒想到竟有人主動聯系于她。

對于這封信的真實，顧瑾沒有絲毫懷疑，對方能叫出她的代號和方老師的代號，便已經證明了大半，更何況，此人還說出了只有她和方老師才知道的事情。

這些事應該是方老師告訴對方的，只是不知道他現實中到底是誰。

“魚鷹進了我的房間都沒一個人發現他，他應該很厲害吧？！”顧瑾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忽地露出一抹笑容。

不過他到底是誰呢？

就算是為了安全，要用書信聯絡，也至少應該先見上一面，互相確認身份吧？

她思索片刻，還是沒有想到誰有可能是漁夫，只覺得對方應該是她不認識的人，她認識的人當中沒有這么厲害的人。

顧瑾再次將目光落在手中信箋上。

看著看著，忽地察覺些許不對。

小小一張信箋，上面字如蚊蠅，空白之處全部寫滿，將她要做的事安排得清清楚楚和，于細節之處更是寫得極為詳細。

“魚鷹同志是不是不太相信我的能力？”

顧瑾看著將事情寫的極為詳細的信箋，尤其上面還有“切記”，“謹記”，“閱后即焚”這樣的字眼，不由陷入懷疑之中。

當初方老師要她做什么事時也是這樣，將她當成一個小女孩，不管吩咐她做什么事，都會將事情安排的事無巨細。

“怎么都這么小看我！”高興過后，顧瑾又有幾分悶悶不樂，明明她也挺聰明的。

但很快，這點不滿又再次被聯系上組織的喜悅所沖淡。

顧瑾手上動作不慢，她起身下床，熟稔地從床頭柜的抽屜里取出一盒火柴，拿著走進了洗浴間，不一會，洗浴間里便傳出馬桶抽水的聲音。

“妥了。”

陳世襄站在陽臺上，見從洗浴間再次出來的顧瑾手中沒了信紙，知道她剛才做了什么。

他心中略有幾分詫異，用抽水馬桶將燒毀后的信紙沖走，若是前世，可能隨便一個小孩都知道這么做，因為這是電視劇常有的劇情。

但顧瑾可沒有電視可看，她能自己想到這一點，已經證明她的腦瓜子足夠好使，她能從圣約翰大學畢業，絕不僅僅只是依靠她的父親。

“看來顧瑾只是被顧義甫保護得太好，因此做事太過想當然，沒有經驗，以后若經鍛煉，未必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地下工作者。”

想到這，陳世襄又趕緊搖了搖頭，自己都還只是個新手，還是別評價人顧瑾了。

若不算前身，就自己而言，顧瑾還算是自己的前輩呢。

陳世襄心里自言自語幾句，當即不再停留，探頭瞅了瞅陽臺下的花園，確定沒問題后，他手腳并用，很快沿著墻壁上的凸起下到花園，最終順利出了顧公館。

“以后還是不能隨便這么干，一次能進去是運氣好，多來幾次，難保不會陰溝里翻船，地下工作要得就是謹慎，能不冒險就不冒險。”

站在圍墻之外，看著高高的圍墻，陳世襄在內心告誡自己。

顧公館內的崗哨巡邏并不松懈，他能順利潛潛入，除了前身留給他的高超身手因素外，還有他那變態的五感以及對危險的莫名感知。

對危險的感知，陳世襄自己是如此理解的：

變態的五感，讓他對危險氣息有一種莫名的敏銳，或許眼睛沒察覺，或許耳朵沒分辨，或許受自身控制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但不受控制的潛意識已經通過感應器官對周圍環境的感知，通過各種感官要素在大腦的綜合，察覺到了環境里潛藏的危險，并直接反應在他心頭，促使他做出反應。

這是類似動物生存本能的危險預知能力，是一種不受控制的被動能力。

饒是如此，依靠著這種遠超常人的敏銳感官，他也是好幾次在險些暴露時才及時發現不對勁，險險避開。

若換常人，只怕進入公館要不了多久，就得被那些隱藏在暗中的暗哨發現行跡。

從來淹死的都是會水的，自己雖然順利潛入一次，但絕不能因此小覷了顧公館內的警戒，否則早晚有河邊濕鞋的時候。

一番自省后，陳世襄整理好心態，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幸福里23號，換下身上那套專門用來夜間行動的衣服，陳世襄再次換上自己白天穿的西裝，若無其事地出了幸福里。

他在信中讓顧瑾去租的那套新安里的房子，是他今天白天發現的，那套房子距離他新準備的安全屋只隔著金神父路一條大街。

他本是打算直接將聯絡地點放在顧瑾的三味書屋，但考慮到一旦出事就會牽連顧瑾，故而才換到了那里。

而且放在那里也另有一個好處，今后他萬一身份暴露藏入了安全屋中，到時若需聯系顧瑾，只隔著一條大街也更方便。

方才在顧義甫書房外聽得顧義甫的秘密后，陳世襄更是覺得這個聯絡地點的位置安排的絕妙。

今后一旦暴露，只要聯絡上顧瑾，到時就可獲得顧義甫相助，屆時他想安全離開上海灘，基本上就不會存在多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