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你膽子不小,連我的女兒都敢動。”
顧義甫冷眼看著陳世襄,一說話,便先給陳世襄來了個下馬威。
陳世襄只是笑了笑,沒理會顧義甫營造的這種氣勢,來之前他已經(jīng)想好了自己要怎么應(yīng)對這位上海灘大佬。
陳世襄自顧自在中年人的對面坐下。
“顧先生,膽子不小的人不是我,你的女兒連特務(wù)處的人都敢暗殺,我看是她的膽子不小,或者說——”
陳世襄頓了一下,他看著對面的顧義甫,毫不怯場地對視,“是顧先生的膽子不小。”
顧義甫瞇著眼,冷冷看著陳世襄,也不說話。
陳世襄見狀也不怵,沒人搭腔,就自己說下去,這個時候萬萬不能讓對方嚇住,陷入對方的節(jié)奏。
這人是能在上海灘白手起家的老江湖,論玩心眼子耍手段,一百個他陳世襄也不是對手。
他能依靠的,就是他背后的大勢,以及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
他是國府的人,而且不是普通的阿貓阿狗,他身后也是有人的。
特務(wù)處的人行走在外面,代表的是那位處座,而那位處座代表的,是那位委員長。
攜國府大勢壓人,江湖手段,是頂不了用的。
顧家的人在他背后打黑槍,這是在打他的黑槍嗎?
這是在對委員長表示不滿!
這是要造反,要通紅!!!
“縱容女兒暗殺特務(wù)處人員,顧先生是覺得顧家的權(quán)勢,已經(jīng)可以通天,可以不在乎國府了嗎!”陳世襄回盯著顧義甫。
兩人就這么對視著,沒人說話,氣氛漸漸變得壓抑。
但終究,有恃無恐的是陳世襄。
“暗殺特務(wù)處人員?
“呵呵,證據(jù)呢?
“我女兒連只雞都沒殺過,怎么可能殺人呢。
“我顧義甫的女兒不是你說她殺人,她就殺了人的。”
顧義甫先開了口,他表情平淡,似乎絲毫不把陳世襄說的話放在心里。
陳世襄聞言一笑,拿出顧瑾那把PPK放在桌上,又從衣兜里掏出那幾個彈殼。
“顧小姐今天從三味書店開始跟蹤我,一直跟到一條巷子里。
“本來我還以為是顧小姐看上了我,想知道我住在哪里,也就沒有拆穿她。
“結(jié)果沒想到,我在前頭走著走著,子彈就朝我背后飛來了。
“要不是我運氣好,現(xiàn)在我就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了。
“而且可不敢說顧小姐是連只雞都不敢殺的人,她今天朝我開槍時,可一點沒猶豫,直接就把彈匣都清空了。
“顧小姐說她殺我是為了給她老師方成仁報仇,可方成仁是紅黨,顧小姐這仇,報得可是有些不合時宜啊。”
事涉紅黨,在特務(wù)處那邊,證據(jù)不證據(jù)的可不重要。
特務(wù)處對這種事,向來都是有殺錯的,沒放過的。
唯一能讓人顧慮的,也不過是顧義甫這么多年經(jīng)營的人脈,以及顧家那位族親而已。
陳世襄表現(xiàn)出一副標準的反派模樣,嘴里還不忘調(diào)戲女孩,配合著臉上那副淡淡的笑容,簡直看著就讓人惡心反胃。
顧瑾聽到陳世襄的話,心里一驚,不由看了一眼陳世襄。
她既驚訝于這人的自戀,又驚訝于這人的敏銳。
陳世襄居然會產(chǎn)生“自己看上他”那么荒謬的想法。
而且他居然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我了!
“這些東西現(xiàn)在在這里,你覺得你還能把它們帶走?
“而且,你覺得我顧公館,是你想進就進,想走就走得了的嗎?”顧義甫瞇起了眼睛。
事發(fā)突然,殺人滅口,也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方法。
顧義甫這話一出,站在他身后的那個年輕人,立馬就拔出一把手槍,指著陳世襄。
陳世襄見狀卻是毫不在意地一笑。
“我知道顧先生也是從上海灘一刀一槍拼出現(xiàn)在的基業(yè)的,像顧先生這樣的人,誰也不敢小覷。
“所以我來之前,就跟顧小姐借了一個電話幣,給我表哥去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我來顧公館做客了。
“至于這些東西……我既然把它們帶來了,自然就沒打算把它們再帶出去。”
顧義甫瞇了瞇眼,側(cè)頭看向顧瑾。
顧瑾不太好意思地點點頭,證明了陳世襄的話。
顧義甫重新看向陳世襄,他當然知道陳世襄嘴里的表哥是誰。
前些天因為女兒所求,他在調(diào)查方成仁之事時,相關(guān)人物的背景早就調(diào)查的一清二楚。
陳世襄那個表哥沈玉先,雖然年輕,卻絕對是個狠茬。
而且沈玉先深受那個姓戴的看重,關(guān)鍵的是,沈玉先的姐夫還是特務(wù)處的實權(quán)人物。
特務(wù)處這個衙門看著雖小,但權(quán)力卻大。
陳世襄背后牽扯的力量加起來雖然都不如他那個族親,但卻同樣絲毫小瞧不得。
此刻見用言語嚇不住陳世襄,顧義甫索性也懶得再跟這個小輩兜圈子。
“你來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直接說吧。”顧義甫收起自己眼中的凌厲之色
陳世襄既然來了這里,自然就是說,這事有的談了。
“哈哈~~不愧是顧先生,既然顧先生都這么說了,那我也就直說了。”
“顧先生是什么人物,我心知肚明。顧先生跺跺腳,上海灘都得震上三震,所以我也無意與顧先生過不去。
“顧小姐襲擊我的事,看在顧先生的面子上,我可以當做沒有發(fā)生過。
“至于顧小姐為什么襲擊我,我也可以當做她只是為了給她的老師出口氣,甚至當做是因為我天天去書屋追求她,她不堪其擾。”
陳世襄笑著,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不是來和顧家結(jié)仇的,他是來和顧家交朋友的。
“說吧,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顧義甫看著陳世襄,他可不信這個剛才還鋒芒畢露,寸步不讓的年輕人,現(xiàn)在會因為他這個老家伙的面子,就變得這么好說話。
無非是因為利益,或者是有什么事求他。
“我什么也不想得到,說了賣顧先生一個面子,就是賣顧先生一個面子。
“至于顧小姐嘛……他雖然朝我開了六槍,連彈匣都打空了,但我不也沒受什么傷嘛。
“上海灘人人都想做顧先生的女婿,世襄當然也不例外,何必因為這點小事就自絕于顧家門外呢。
“而且顧小姐當初還請我吃過飯,我可不想因為區(qū)區(qū)六顆子彈就傷了和顧小姐之間的感情。
“若是讓顧小姐在背后打幾槍,就能贏得顧小姐芳心,那我想上海灘人人都會趨之若鶩的。”
陳世襄微笑著,最后甚至還“溫柔”地看了顧瑾一眼,給顧瑾看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陳世襄當然不是真看上了顧瑾,只是他需要給外界一個合理的借口。
天下無不透風的墻,先給自己塑造一個癡情漢的人設(shè),萬一今后這事露了出去,他到時也有解釋的借口,而且這樣也能最大程度保護顧瑾。
顧瑾襲擊他的事,絕不能和老方扯上任何關(guān)系,即使是以顧瑾給老師報仇的名義,也不行。
陳世襄暫時能想到的,就只有以顧瑾惱他天天去書屋追求她為借口,憤而開槍。
雖然這事似乎還不至于到打黑槍殺人的地步,但人家是大小姐嘛,受不得委屈,沖動而為也是勉強可以解釋的。
相信只要他這邊這么說,顧義甫是有能耐讓人相信這個理由的。
而且以后他也能以這個為借口,方便他繼續(xù)接觸顧瑾,甚至在危機時刻保護顧瑾。
普通愛八卦的人,只會因此覺得他是個癡情人物,為了女人連命都不在乎。
而那些聰明人,就會覺得他能隱忍,而且夠不要臉,居然這么舔顧家。
畢竟,他如今只是一個小人物,就算他是特務(wù)處的人,就算他有個當組長的表哥,有個當科長的表姐夫,也依舊只是一個小人物。
和顧家對上,他或許能撕下顧家一塊肉,但他,絕對得死。
現(xiàn)在的特務(wù)處,可不是未來那個“先斬后奏,校長特許,見官大一級”的軍統(tǒng)。
他面對顧家慫了,那些人就算知道了也是能理解的,甚至說不定還會高看他一眼。
畢竟,不是每個年輕人,都知道什么叫隱忍的,而且誰讓顧家只有顧瑾這么一個繼承人呢。
顧義甫深深看了陳世襄幾眼,忽的展顏一笑,竟是站了起來。
“哈哈哈,好,后生可畏啊!”顧義甫笑著說道。
陳世襄愿意如此了結(jié)這事,他當然也愿意,雖然他不知道陳世襄到底在打什么算盤。
但這些都是次要的,畢竟,就連他自己都沒把握,自己女兒到底是不是紅黨,這事最好到此結(jié)束。
“這事,算我顧義甫欠你一個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來找我。顧瑾她不懂事,做事難免沖動了些,今后我會約束好她的。
“世襄,我看好你,上海灘這么多年輕人,你和你表哥,是其中翹楚,你要是真能和小瑾走到一起,我也是樂見其成的。
“今天且留下來,嘗嘗我顧公館的飯菜。”
得,這就開始趕人了!
飯都不留我吃一頓,還什么樂見其成,忽悠小孩呢?!
“多謝顧先生賞識,飯就不吃了,今天顧小姐估計受了些驚嚇,顧先生還是好好安慰一下顧小姐吧。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提醒顧先生。
“當初我在顧小姐的三味書屋里遇見過一個中年人,那中年人不正常,不知道是什么人。
“顧先生最好是調(diào)查一二,可別是顧先生的仇人來尋仇了。”
那中年人他不方便大張旗鼓的找,但顧義甫不一樣,在上海灘,顧義甫要想找一個人,只怕比特務(wù)處還要更方便。
說完這些,陳世襄便不再久留,起身告辭,他來這里的目的都達到了。
“對了,顧先生,還有件事忘了說。
“我表哥說不好已經(jīng)知道了今天的事,顧先生最好約束一下手下的人。
“否則他們要是認為我得罪了顧先生,想拿我的人頭來跟顧先生邀賞,到時我出了事,我表哥說不好還會以為是顧先生的意思呢。”陳世襄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能從上海灘街頭混出來的人,各個都心狠手辣,顧義甫如今有這么個把柄落在自己手上,說不定回頭等風頭一過,就會想著把他干掉滅口再嫁禍給別人。
得防著一手。
“世襄放心,我會吩咐下去的,以后蘇北商會的人,沒誰會找世襄的麻煩。”顧義甫笑道。
“那就好,多謝顧先生,世襄告辭。”
陳世襄走出沙發(fā),發(fā)現(xiàn)那個年輕人還在用很不爽自己的眼神瞪著著自己,他不由朝對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對他善意地提醒道:
“我最討厭別人拿槍指著我,尤其是指著我的腦袋。
“以后別再拿槍對著我,否則我擔心我會砍了你的手的,你可不是顧小姐,我可不會對你憐香惜玉。”
說到這,陳世襄又對正看著這邊的顧瑾露出一個“深情”的笑容,讓顧瑾心底升起一陣惡寒。
以前這人明明還挺正常的,怎么現(xiàn)在這么惡心……
那年輕人見陳世襄這么囂張,當即就忍不住了,卻被旁邊的中年老頭一把拉住。
“祥叔,替我送送。”顧義甫好似沒聽見陳世襄對年輕人說的話一般,對身后站著的中年老人說道。
“是,老爺。”
陳世襄跟著祥叔朝外面走去,顧義甫在后面微笑看著,等到陳世襄出了別墅后,他臉色方才迅速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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