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你說這張角在搞什么名堂?”
劉備也猜不到其中緣由,搖搖頭說道,“或許是他們也打累了吧,畢竟這半個月黃巾軍已經(jīng)折損十余萬了?!?
皇甫嵩也是這么想的,要不然不足以解釋張梁為什么會退兵。
兩人站在高處眺望著視線盡頭的廣宗城,而城墻上的張角也在眺望著皇甫嵩的營帳。
張梁站在他身邊,周圍只有十余個近衛(wèi)。
“大哥,回吧,外面風(fēng)寒?!?
張角緊了緊衣服,已經(jīng)五月了,他卻還要穿著厚厚的冬衣。
“三弟,我交代你做的事情辦的如何了?”
張梁說道,“大哥放心,那三百孩童我已命人秘密送往各地,沒人知道他們的去向?!?
“這就好,太平道是成不了事了,但太平道的道義不能斷,我張角失敗非道之失敗,而是天命矣,留待有緣人吧。”
張梁扶著他的手說道,“回吧,大哥,咱們還有機會的?!?
張角卻搖搖頭,右手覆在張梁手上說道,“沒用的,曼成一死,荊州攔不住朱儁的攻勢,而我一死廣宗必敗,廣宗一敗,你二哥也守不住下曲陽,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啊。”
張梁有些痛苦的扭過頭,張角雖然從面相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其實已經(jīng)到了燈枯油盡的時候,所以這段時間他才會這么著急的要跟皇甫嵩硬碰。
但皇甫嵩實在太頑強,他沒能將對面打退。
哪怕皇甫嵩再退五十里也好啊,那樣他就有機會帶人前往下曲陽與張寶合兵北上,穿過幽州直達鮮卑。
出了大漢疆域,他們就可以天高任鳥飛,再過個幾年等大漢徹底動亂了他們再卷土重來,何愁大事不成。
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已經(jīng)沒希望北上了。
張角如小時候那樣揉揉他的頭頂說道,“莫要難過,咱們沒完成的事情劉玄德會替我們完成的,咱們?nèi)值芫彤?dāng)是替他殉道了?!?
張梁回想起當(dāng)日在百步之外與劉備遙見的情景,但…隔的那么遠,能看的清才有鬼。
“他真如大哥所說那般有天命在身?”
說起這個,張角又笑了,“你不知道我在去歲接到消息的時候就算過一卦,當(dāng)時我只算出帝星移位,群雄并起,這天下終歸要變了。
原本我也以為天命在我,但后來咱們節(jié)節(jié)敗退讓我產(chǎn)生了懷疑,直到遇見了劉玄德我才明白問題出在哪兒,那人…哈哈哈,不可說,不可說啊,你只需要知道,他已經(jīng)逆天改命就行,他一定就是能實現(xiàn)我心中所想的人?!?
張梁并不懷疑哥哥的話,張角或許不是個好的領(lǐng)導(dǎo),但他一定是個優(yōu)秀的卦師。
“真想看看大哥描述的那個世界,一定是連放屁都是香的吧?!?
張角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扯動了傷口又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口黑色的膿血落入袖子讓張梁埋怨起來。
“不礙事?!睆埥遣恋糇旖堑暮谏f道,“我時日無多,但有幾件放心不下還需跟你交待。
其一,張牛角、郭泰之流終究是土匪鼠輩,他們在戰(zhàn)亂中燒殺掠奪侮我太平道名聲已經(jīng)沒救了,你傳信出去讓他們來救援,如果他們來救,你務(wù)必要讓他們死在戰(zhàn)場上,如果不來就留給后人收拾吧。
其二,唐周生有反骨而且威望頗重,我擔(dān)心他會在我死后反水,你務(wù)必要趁著他祭奠之時殺了他。
其三,告訴你二哥,廣宗兵敗后他不可久守,也不可北上再造殺戮,死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
張梁含淚低頭道,“我知道了?!?
…
又過數(shù)日,南部戰(zhàn)區(qū)的消息傳到廣宗,朱儁到達荊州后征召荊州刺史徐璆和秦頡合兵四萬進擊趙弘,可趙弘踞城而守,半月過去還沒被拿下,朝堂上又有了要換掉朱儁的聲音。
皇甫嵩在營帳里嘆息,也不知道該說朱儁倒霉還是想要害他的人實在太多,穎川兵敗被彈劾一次,這回到了宛城又彈劾搞一次,再這樣下去,朱儁怕是要被朝堂搞死了。
副將傅燮見皇甫嵩憂心忡忡就安慰道,“朱將軍必然可以攻克宛城,您不用擔(dān)憂?!?
皇甫嵩擔(dān)憂的說道,“我對朱儁有信心,但我對那些人沒信心,狗改不了吃屎,總是想著在混亂里爭奪更多的利益,卻從不考慮大漢的存亡?!?
傅燮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世家貴族由來已久,不說自漢以前就存在的,單說高祖分封下來的公侯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時間其實也變成了豪強貴族,當(dāng)年呂太后企圖破壞白馬之盟讓呂家封王,雖然順手砍死了一批,但呂后不占大義,后來人死灰復(fù)燃,早已恢復(fù)生氣。
世家貴族實在太過盤根錯節(jié),根本不是任何一個人能剪除的,就算盧植、皇甫嵩等人心向大漢也不行,他們本身就與貴族這個體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除非他們把自己也給弄死,要不然,貴族永遠都會存在。
忽然,遠方廣宗城傳出陣陣鼓樂,隨后哭喊聲鋪天蓋地襲來。
皇甫嵩急忙出門查看,旁邊宗元、劉備也從營帳里跑了出來。
“傅燮,派人去查看情況。”
“諾?!?
傅燮一走,皇甫嵩三人對視起來,眼底都有著壓制不住的喜意,對面哀樂濤濤,不是張角死了就是張梁死了,但他們前兩天還見過張梁,可那日見張角也不是要死的樣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這是個騙局?
宗元舔舔嘴唇問道,“咱們出兵嗎?”
劉備扶著劍想到出兵的種種可能,最后發(fā)現(xiàn)出兵打一架的勝算在三層和九層之間反轉(zhuǎn),如果是張角死了他們有九層機會打一場大勝,如果是張梁死了那他們只有三層,如果這是個騙局,那就算了,會被包餃子的。
皇甫嵩權(quán)衡利弊之后并沒有選擇出兵,但也沒放過這個機會,全軍前進十里試探對面的反應(yīng)。
走到一半的時候探子回來稟報廣宗城頭豎起張字悼旗,附大賢良師羽化登仙。
果然是張角,但皇甫嵩還是決定不進攻,倒不是心慈手軟,他擔(dān)心的是有埋伏。
“繼續(xù)前進,到城前五里分東南西三面駐扎,各部扎營不得超過兩里,以備偷襲?!?
“諾!”
全軍闖進黃巾軍的警戒線卻沒有遭到攻擊,駐扎在這里的黃巾軍全部退到了城下,舉目望去,滿眼皆白。
安營住下,對面一騎策馬而來,滿臉的悲憤質(zhì)問道,“爾等枉稱天子之師,正義之師,難道你們要趁著教主歸天再起刀兵嗎?”
聲音之悲憤,語氣之堅毅,劉備沒來由的信了三分,皇甫嵩于陣前說道,“爾等雖為賊寇,但本將也非暴秦,你回去告訴張梁安心治喪,七日之后我來取你廣宗?!?
小旗掉頭就走,皇甫嵩又叫住了他,“等等,回去告訴張梁,三日后我會派人前往吊喪,有膽子的就開門?!?
“一定!”
小旗走了,劉備和宗元卻皺起了眉頭,兩軍交戰(zhàn),遇哀而停還可以說是軍陣禮儀,但前往吊唁可見說不過去了,傳回朝堂會被人攻擊的。
想想盧植,只是圍城不動就被拉回去砍頭了,皇甫嵩吊唁的事傳回朝堂那不得給他安排給通敵的罪名誅他九族?
皇甫嵩也知道,但他是有苦衷的,朱儁在宛城的壓力很大,朝堂的原因占了大部分,他需要制造話題轉(zhuǎn)移朝堂的注意力讓朱儁安心攻打宛。
而且,他明白朝堂上的那些人暫時還不敢動他,畢竟已經(jīng)換過盧植了,再換,他們也找不出人來。
同時,他定三日后去吊唁也是有試探的意思的,畢竟有些事如果是假的,那么時間一長,假的也會變成真的,但凡城內(nèi)發(fā)生騷動或者士兵情緒發(fā)生變化,他這邊也有反應(yīng)的機會。
兩害取其輕,這一波,他皇甫嵩穩(wěn)賺。
三天轉(zhuǎn)瞬即過,對面哀榮依舊,而且在第三天一早就開了城門。
皇甫嵩依照約定派劉備前往吊唁,典韋隨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