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在王伯家躲了一夜,這一夜風平浪靜。
一大早,李煥楊遠遠跟在我身后,一前一后,一路護著我往家走。
我那惡魔爹媽坐在家門口,穿戴整齊,臉上帶著厚重的黑眼圈,看來是等了我一夜。
我媽臉上還有淚痕,等我走近,她忙站起來,拖著我瘋瘋癲癲就哭:「寶貝啊!你昨兒夜里上哪兒去了?。 ?
我爸忙站起來:「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孩子回來了就好。」
說著,他也要拉我進屋。
他們兩口子把我往屋里拉,我笑而不語。
「娃啊,手怎么糙了這么多,晚上又跑哪去凍壞了嗎?」
我攥緊了拳頭,沒有回答。
「媽,姐呢?」
「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姐嫁人了,昨兒夜里偷偷送去了,怕她不肯呢?!?
談及婚嫁,我爸臉一黑,語重心長地說:「你也不能再胡鬧了,天天大半夜跑出去像什么樣子?以前的事不再追究,以后老老實實給我找個好女婿......」
「媽,」路過飯堂,我突然釘在原地,扭頭望著飯堂正中的全家福,問:「我漂亮,還是姐姐漂亮啊?」
我媽被嚇得渾身一抖,眼里露出一絲詭異,忙回頭看了眼那張全家福。
那上面的他們三個擁在一起笑得甜蜜。
「你跟你姐長得一樣,但你漂亮多了?!刮覌尳Y結巴巴,潦草哄著:「你將來可是要當好萊塢明星的!」
說著說著,她把我塞進了那個夢幻般的房間。
那個曾經專屬于方明珠的房間。
一轉身,李煥楊不見了。
方明珠的房間,漂亮,舒適,溫馨,還有一扇小窗,對著后山的向日葵。
進了房間,入眼是滿桌的動漫手辦,游戲紀念品。
還有一抽屜來自親朋好友的信,一衣柜的漂亮裙子。
滿墻的大學時期在校榮譽證書和獎狀,都端端正正寫著方明珠的名字。
而我在這個家里的痕跡,卻只有廚房間的那一卷鋪蓋。
昨晚,那卷被子被綁在牛車上,跟著方明珠一同送往了劉三家。
我坐在那里,用一個上午,翻完了方明珠所有的東西。
房門外,飄起了飯香,我爸坐在客廳看喜劇電影大肆歡笑,我媽在廚房間燒飯,高壓鍋鳴叫,被她的歌聲蓋過。
她今天好像很開心,唱著:「因為我們是一家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我換上方明珠的棉服,松開了緊攥的拳頭,又把我媽給方明珠買的那副紅手套戴在了手上。
紅手套遮擋住了我手上的褶皺和干紋。
還有手掌心那道狹長的刀口,那是我一年前在廠里做活的時候被機器所傷。
辛酸苦辣的兩年半,整整兩年半,年僅十八歲出頭的我在廠里起早貪黑做了不少粗活,一雙手摧殘得可怖,摸起來像枯樹皮。
那是我身上唯一不像方明珠的地方。
我穿著方明珠的棉服,坐上了飯桌。
又學著方明珠的樣子,舉起飯勺打在碗上,叮叮當當,一片悅耳。
爸,媽,還有我。
方錢峰,葉書萍,方薔。
我們三個,多么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