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拂延不明真相,而歸義軍的信使走得早,并不知道張承奉收服了一支回鶻義從,但他卻清楚,洞庭山大捷是實實在在發生的。
眼見龍拂延受到驚嚇,幾欲先走,使者趕忙拽住他的韁繩說道:
“還請大王莫要驚疑,我家使君此前生擒五百俘虜,或許這支回鶻騎兵正是那些俘虜?!?
龍拂延勃然大怒:
“你莫非是將我視作三歲小兒來糊弄!這天下間,豈有騎馬挎刀的俘虜!”
說罷,盛怒之下,便要舉刀殺人。
關鍵時刻,還是梁文進出言阻止:
“且慢!”
龍拂延看向梁文進,只見梁文進指著前方的回鶻騎兵,驚喜的說道:
“大王請看,前方正是歸義軍的旗幟!”
龍拂延順著梁文進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隊伍前頭,左右各有三名回鶻騎兵執旗開道,正是唐代節度使出行儀仗中的六纛。
驚疑不定的龍拂延沒有立即退走,而是派遣梁文進上前與那支回鶻騎兵取得聯系。
龍拂延遠遠望見梁文進與回鶻將領交流幾句,便興奮的打馬而回。
“大王,這真的是昨日在洞庭山谷被俘的回鶻精騎,只不過如今他們已經歸附了張使君,被張使君賜名回鶻義從。”
龍拂延聽得目瞪口呆。
但更讓他震驚的一幕出現了,三百回鶻義從簇擁著一名錦衣少年向他們策馬而來,歸義軍的信使自豪的向龍拂延介紹道:
“大王,領頭之人,正是我們的張使君?!?
原來張承奉也收到了消息,得知龍拂延前來相迎,于是領著回鶻義從與他相會。
看見這一幕,別說是龍拂延,就連梁文進也備受震撼。
倒不是三百回鶻義從制造的聲勢,而是這支回鶻騎兵剛剛歸順,張承奉就敢由他們簇擁著出陣,難道就不怕這些回鶻人突然嘩變,將他劫持了么!
張承奉當然沒有這種擔憂,這三百名義從已經在昨夜證明了他們的忠誠。
為了表明沒有敵意,張承奉距離龍拂延一行人尚有百余步的距離,下令全軍減速,在五十余步外停了下來。
張承奉坐在馬背上,高聲喊道:
“前方可是龍家來人!”
“正是!”
確認了彼此的身份,兩方人馬匯聚,龍拂延翻身下馬,絲毫不見此前的驚慌,朗聲笑道:
“賢婿之名,老夫久仰,今日一見,果然人如其名?!?
張承奉卻面帶不悅,莫賀阿啜見狀,連忙喝道:
“河西節度使當面,還不速速行禮!”
他當然不知道張承奉與龍拂延的女兒龍姬約定了婚約,而龍拂延方才說的漢話他也聽不明白。
莫賀阿啜聽不懂漢話,但龍拂延卻通曉回鶻語,畢竟肅州龍家與甘州回鶻斗了十余年。
所謂知己知彼,作為龍家的統治者,又怎么會不知道回鶻人的語言。
只見三百回鶻義從齊聲喝道:
“還不速速向使君行禮!”
龍拂延臉色一白,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這群回鶻人怎么就成了忠仆的模樣,莫非這張承奉真有操控人心的本事。
但在三百人的逼視之下,龍拂延也只得躬身行禮道:
“小王龍拂延,拜見張使君。”
張承奉這才展顏笑道:
“原來是岳翁當面,快快請起。”
說著,他轉頭訓斥莫賀阿啜:
“龍王是我的岳父,怎能對他無禮?!?
莫賀阿啜正要請罪,又聽張承奉說道:
“所謂不知者不罪,你并不知道我與岳翁的關系,況且你方才言語冒犯,也是為了維護我,我又豈能因此責罰你?!?
莫賀阿啜聞言,心中暗喜。
張承奉見龍拂延是懂回鶻語的,就用回鶻語與他交流:
“岳翁,不如這件事就此揭過,若是岳翁實在難以釋懷,小婿愿意代替將士們向岳翁請罪?!?
初次見面,張承奉就給龍拂延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對這位眼前的少年,也就是他未來的女婿,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懼,又哪敢追究這件事情:
“使君說笑了,哪怕是姻親,也得講究尊卑。
況且使君與小女尚未成親,是龍某失禮在前,還請使君見諒?!?
張承奉扶起了請罪的龍拂延,二人寒暄幾句,隨即并馬而行。
途中,張承奉得知了回鶻人撤圍而去,這一點也早在他的預料之中,畢竟遭此大敗,藥羅葛仁美哪還敢留在肅州城下。
只是他疑惑的是回鶻究竟是退回了甘州,還是繼續留在肅州境內。
這一點,龍拂延也不曾知曉,他離開肅州城時,哨騎尚未查探到回鶻大軍的具體去向,只知道是向東走了。
因此,張承奉謹慎起見,并沒有因為龍拂延出城迎接,而選擇急行軍前往肅州城。
不過既然藥羅葛仁美已經撤圍,也無需繼續壓著行軍速度,當天,歸義軍日行四十里,在距離肅州城尚有三十里的地方扎營。
夜間,張承奉賞賜牙兵與回鶻義從們酒肉,用以犒賞牙兵們昨夜宿衛之功,以及白天回鶻義從們出言維護之功。
至于外兵們,倒也能跟著吃些肉,畢竟此前死了兩百余匹軍馬,歸義軍此時是不缺馬肉的,但因為需要在夜里輪班宿衛的關系,外兵們是喝不上酒的。
不過由于是在行軍途中,哪怕是牙兵與回鶻義從,所能得到的酒水也有限,不能做到一醉方休。
而張承奉的帥帳內,此時燈火通明,張承奉正在宴請龍拂延、梁文進等人,而羅通達等歸義軍將領也有份出席,其中就包括了回鶻義從的校尉莫賀阿啜。
龍拂延舉著酒杯敬道:
“使君不遠萬里而來,解肅州倒懸之危,小王感激涕零,僅以此樽,聊表心意,恭賀使君大捷?!?
張承奉端起酒杯,隨他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張承奉對龍拂延嘆息道:
“不瞞岳翁,此番出兵,著實不易,內部多有反對之聲,張某能夠壓服眾人,還是多虧了突騎。”
龍拂延挑眉,疑惑道:
“哦!我家突騎還有這等本事。”
張承奉頷首道:
“若非突騎許諾,解去肅州之圍后,龍家重回歸義軍的麾下,我又怎能以此為由,出兵救援?!?
龍拂延神情一怔,梁文進見狀,連忙干咳一聲提醒他,龍拂延也隨即回過神來。
他起身正色道:
“小王如今只剩了突騎一個兒子,又怎能陷他于不義。
使君有雄主之姿,兩家既是姻親,小王也愿為使君盡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