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昨夜只是將李氏扳倒,那么今日,張承奉提拔、任免官員,施恩于他們。
同時將心腹們擺放在關鍵崗位上,重新架構權力,通過這些人,控制沙、瓜二州的軍政系統,才真正讓張承奉覺得,歸義軍徹徹底底的屬于了自己。
今日的節度使府衙,幾乎所有人都升了官。
李黨留下的職位有人接替,而接替之人留下的空缺,也有人遞補。
可謂是皆大歡喜。
十五歲的張承奉,不認為自己是短壽之相,畢竟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他一直在堅持鍛煉自己的體魄,因而,張承奉并沒有任命節度副使。
年輕的他,實在不喜歡有人在身后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接替自己。
至于李弘愿此前身兼的使持節沙州諸軍事、沙州刺史,更不會假手于人。
就連張文徹也只是擔任瓜州刺史,而不是像李弘定一般,兼任使持節都督瓜州諸軍事。
當然,張文徹是一名文士,也不懂軍事,否則張承奉也不需要再勞煩羅通達教導自己。
張承奉在歸義軍節度使外,身兼沙州刺史。
眾人拜謝離去,人群中,張承奉的目光落在了新任都押衙曹仁貴的背影上。
曹仁貴這人極為特殊,他是索勛的女婿,卻在索勛篡權后,與其保持距離,也正因為他的刻意疏遠,惹得索勛厭惡,并沒有加以重用。
在索勛死后,曹仁貴因為與他關系不睦,因此并沒有受到殃及,反而是升了官。
畢竟索勛是張議潮的女婿,而曹仁貴的妻子,正是張議潮的外孫女。
曹仁貴在李氏掌權期間,雖說受到了他們的提拔,但依舊與李家刻意保持距離,可見此人同樣不看好李家。
是否深諳明哲保身,暫且不能分辨,但此人的確見識不凡。
張承奉對歸義軍的歷史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歸義軍先后經歷過張氏、曹氏兩個時期。
毫無疑問,曹仁貴姓曹,又是索勛的女婿,順理成章的引起了張承奉的重視。
他并不知道張、曹兩家是如何完成的權力交接。
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曹仁貴見識、能力都是上上之選。
加之,張承奉剛剛推翻李家在歸義軍的統治,正是自信心爆棚的時候,他自認為能夠駕馭曹仁貴。
若是曹仁貴真的能夠忠心輔佐自己,不妨一用。
畢竟曹氏也是沙州大族,自己總不能無罪而誅,殺盡曹氏眾人,此舉必然會使麾下文武兔死狐悲,離心離德。
況且,張承奉認為以自己在歸義軍的群眾基礎,只要他不是荒淫無道,惹得天怒人怨,根本沒有人能夠有機會取代自己。
眾人紛紛離去,各司其職,唯有節度判官王忠忠被留了下來。
節度判官并非執掌刑罰,而是佐理政務,執掌文書。
張承奉吩咐幾句,王忠忠便匆匆領著一眾書吏抱來了近十年的帳籍,堆放在張承奉的書案上,跟座小山似的。
將沙、瓜二州百姓的戶籍放在一旁,張承奉先取來記載錢物出入事項的賬簿翻開。
本以為自己家底殷實,但隨意看了幾眼,財政狀況可謂是觸目驚心。
這也跟最近幾年歸義軍內部不穩有關。
張淮鼎、索勛、李家五年內,先后在奪權后,為了籠絡人心,大肆封賞。
落到張承奉這,府庫幾乎快要見底。
張承奉沉吟在三,命人喚來衙內都知兵馬使宋惠信。
“下官拜見使君。”
宋惠信恭敬見禮道。
若是按親戚輩分,宋惠信算是張承奉的表叔,但他絲毫不敢擺出長輩的架子。
張承奉點點頭,說道:
“煩請宋都頭為我點齊牙兵,在營內等候。”
唐朝的都頭并非宋朝時的低賤,唐憲宗時,劉悟擔任平盧軍衙內都知兵馬使,就被鎮內之人尊稱為劉都頭。
宋惠信聞言,婉轉提醒道:
“下官聽命行事,本就是職責,何須使君言請。”
張承奉不以為意地擺手道:
“此地別無外人,你我本就是親戚,承奉又是晚輩,豈能對你頤指氣使。
當日,若非擔心引起李氏警覺,我本是要以宋都頭為臂助。
奈何宋都頭執掌兵權,身份敏感,承奉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我以宋都頭為都知兵馬使,就是要將你引為心腹。
往后若是沒有外人在場,宋都頭無需拘束。”
張承奉讓他不要拘束,但宋惠信可不敢在張承奉面前放肆。
誰不知道這位使君年紀雖小,可心思深沉,真實喜怒不流于外表,否則李家眾人怎會被他蒙蔽,栽在一個少年的手上。
不過聽了張承奉這番話,宋惠信領命而去時,腳步還是輕快了許多。
誰又能在頂頭上司對自己表現出親近與善意之時,內心無動于衷。
張承奉隨即又命親隨回府向張福報信,讓他除了府上日常開銷的支出外,將所有的財物通通清點,為他送來。
張福見到張承奉的手書,立即吩咐賬房清點庫藏,只留下能夠維持日常開支的錢財,其余盡數送往節度使府衙。
張承奉隨即離開府衙,在護衛們的簇擁下,帶著一車車錢貨,直奔軍營。
沙州顧名思義,轄域內大部分地區都是沙漠,因此人口較為集中,牙兵們就都住在了敦煌城中。
當張承奉感到軍營的時候,牙軍將士九百余人悉數到場,他們正三三兩兩的低聲議論著,盡是滿面笑容。
這也不是頭一遭了,每每有節度使上位,總要大開府庫,賞賜牙兵。
他們之中,有五百人因為輪休,昨夜不在營中,看著那些參與政變的牙兵收獲滿滿,又哪能不眼紅。
而此前已經獲賞的四百余名牙兵們,也是期待滿滿,誰又會拒絕收獲更多。
正如他們所料,張承奉此來,確實是為了賞賜牙兵。
先前是在論功行賞,而如今,張承奉卻是要盡收牙兵之心。
張承奉一如此前,親手將賞賜送到每一名牙兵的手上,平易近人的與他們親切交談。
同時也將前往瓜州公干的八十名牙兵應得的那份,送到他們的家中。
牙兵們得了賞賜,自然是開心不已,紛紛高呼使君萬歲。
但張承奉知道,光是這樣,不足以使他們歸心。
此前張淮鼎、索勛、李家都曾這樣做過,可也只能換得牙兵們的支持,而非效忠。
好在,張承奉還有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