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正午,風和日暖。
陽光照在金塊上,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正當眾人猜測自家司馬的用意時,曹昂卻揮手將潘璋招至身前。
接著,曹昂一手拉住潘璋的手掌,一手指著裝滿金子的木箱,語氣懇切的說道:
“常有人在我耳邊提及,說文珪自幼家貧,貪圖錢財,話語中滿是鄙夷不屑。但黃連之苦,只有親自品嘗過的人,才能切身體會其個中滋味。今日我想告訴文珪,只要是正經得來的錢財,哪怕再奢侈揮霍無度,曹某也不會有任何輕視。這個箱子里有兩百塊馬蹄金,雖然不多,但也足夠文珪不為錢財所擾,就作為文珪此前破敵的獎賞了。”
潘璋被曹昂的一番話以及面前的這箱金子,沖擊的有些暈眩。
要知道,一金萬錢是東漢官方的掛牌價。
這些兩百塊馬蹄金,可以兌換兩百萬錢。
但實際上,亂世金貴錢輕。
潘璋若是真的把這些金子拿出去兌換銅錢,出價四百萬都會被哄搶。
而蛇丘縣的一畝上等良田,售價也不過一萬到一萬五千錢。
等于說,哪怕以后不再繼續奮斗,潘璋也可以瞬間成為擁有數百畝良田的地主。
對他來說,這份獎賞不可謂不重。
潘璋感激涕零,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曹昂表情不變,但語氣卻嚴肅了許多:
“既然有了這箱金子,此后就絕不能再出現克扣下屬錢糧的事情。文珪可否應允于吾?”
潘璋滿臉通紅。
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做過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瞞過曹昂。
偏偏還自以為一切都悄無聲息。
見曹昂以這種柔和的方式提醒自己,潘璋既羞愧又信服,想說些什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得一直用力點頭。
“須知來日方長。”
曹昂一臉欣慰,輕輕拍了拍潘璋的肩膀,鼓勵道:
“焉知今日之潘軍候,未來不能成為潘司馬、潘校尉,乃至于潘將軍呢?”
然后,他將一臉手足無措、索性準備大禮參拜的潘璋趕到一旁,繼續朝眾人下達命令:
“自今日起,孫家寨劃分為居民里、軍營兩部分,老幼婦孺全部搬到居民里。每五百人選一里長,管束其里。整個孫家寨嚴格施行軍事管制,如無允許,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居民里、軍營。”
“此外,煩請機伯盡快起草一份律規條文,然后告知所有里長。律規務必簡單明了,不需要十分詳細,涵蓋日常即可。此后如有作奸犯科者,先交由機伯按律規審察,待我復核后執行懲處。”
蒙山民眾性質單一,產生的糾紛、罪行也比較單一。
因此過于繁瑣的諸多大漢法律條文,并不適合此時此地,簡化出一份清晰明了的律規勢在必行。
見伊籍沒有疑問,曹昂點點頭,終于將目光轉向了已經枯坐許久的高順。
“自今日起,新設輔兵營,人員數量不設上限。昨天收降之俘虜,以及孫家寨中二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之青壯,均編入輔兵營。”
“所有符合條件之人,必須納入輔兵營,沒有第二個選擇。輔兵沒有錢糧俸祿,但每日餐食與其他士卒同等。其中身強體壯或精通刀矛弓箭者,經過考核,可轉為戰兵。”
“不僅孫家寨,此后由我等掌控的其他山寨,均按此行事。”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
曹昂需要集合全部力量平定蒙山,沒有精力防備后方,索性將所有不穩定因素,直接消滅在萌芽里。
而此時此地,青壯男子就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而且打仗沒有不死人的,軍隊一定會有折損。
因此,曹昂需要一個人員充足的儲備兵營。
青壯營的成功,給了曹昂很大信心。
只要這種模式繼續推行下去,那他麾下兵員的質量,將遠遠高于其他人。
但是這種模式,也存在兩個根本問題。
第一,后勤壓力會很大。
兵員人數大量增加,消耗的錢糧必然十分夸張。
為了滿足本次需求,曹昂掏空了自己的所有家底,這是生母給他留下的遺產!
不僅如此,養母丁夫人甚至侍妾秀娘的積蓄,也被他取走大半。
無論從什么角度看,他都用盡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第二個問題,則是負責輔兵營的將領,會承受極大壓力。
要知道,如果完全平定蒙山,按照曹昂的做法,輔兵營的人數將至少在兩萬以上。
而且是來自于不同山寨的兩萬山賊!
將這些桀驁不馴且互相之間可能還有血仇的、數量巨大的山賊,在短時間內操練成曹昂期望的模樣,說是難如登天,一點也不夸張。
又因為數量巨大,所以稍有差池,就會出災難性的后果。
典韋、潘璋、孫觀三人勇則勇矣,但此時的領兵之能還太過稚嫩,統領千人已經是個人極限。
而且幾人也并非曹昂理想中的上將,甚至統帥。
“幸好,我還有高順啊!”
曹昂心中喃喃自語。
且說,此時的高順當然也稱不上上將軍或者統帥之才。
其威嚴、執拗、冷靜、寡言少語、清白端正的性格,十分契合軍人的身份,卻未必契合統帥。
但不可否認,這種性格,再輔以優秀的軍事素養、練兵之才,卻是再完美不過的副將人選了。
其身正,不令而行。
清白而有威嚴的高順,用來壓制、操練一眾山賊,適配度直接拉滿。
而且有曹昂居中坐鎮,大方向也不會出現問題。
當曹昂一邊凝視著高順,一邊下達軍令時,眾人紛紛醒悟。
高順哪里是受到冷落,人家分明是壓軸出場的那個。
恐怕,自家司馬很早就已經決定將新組建的輔兵營交給高順了。
果不其然。
曹昂看著一臉平靜的高順,問道:
“素卿可愿兼領輔兵營?”
“順愿意。”
高順言語依然簡單。
曹昂點點頭,從身后侍衛手中拿起一把佩劍,遞給了高順:
“此乃我隨身佩劍,雖遠不如世間諸多名劍那般銳利、珍貴,但這兩年歷戰十數場,此劍均能護我周全,也算一柄有福之劍。今日便贈予素卿,以作防身之用。”
“而且自今日起,直到蒙山徹底平定的這段時間,若我不在軍中,素卿可持此劍節制諸軍!”
聽聞此言,在場之人無不色變,看向高順的目光復雜無比。
驚愕,震動,羨慕,期望。
種種情緒,不一而足。
眾所周知,劍所代表的意義,遠比其他兵器豐富。
而主將之佩劍,更是其權力、威儀、身份的象征。
更別提,曹昂還直接明言給予高順,節制諸軍的權力。
哪怕這項權力并不是永久的,有著時間限制。
但今日贈劍之舉動、增加的輔兵營統領之責、再加上麾下原本的青壯營,高順竟直接被曹昂推到了全軍第二人的位置!
權力的提升暫且不說,此間之事中,曹昂所展現的對于高順的信任、倚重,怎能不讓在場之人心情復雜?
頂著眾人復雜無比的目光,高順沒有絲毫動容。
他依然保持著嚴肅冷峻的表情,單膝跪地,雙手鄭重地接過佩劍,然后俯首行禮,說了近日以來最長的一句話:
“高順領命!但請司馬安心,高順決然不敢辱沒司馬一絲一毫之威名。”
“甚善!”
安排好高順的事,曹昂心下一松,正要直接離開,卻被孫觀攔住:
“我等既然已經歸順司馬,這處山寨再叫孫家寨就不合適了,還請司馬賜名。”
曹昂一愣,見孫觀面色誠懇,不似作偽,稍作思量后點頭應允:
“既然建在望海峰上,便改名為望海營吧!”
既要去除孫觀等人之烙印,又不能讓孫家寨眾人感覺太過突兀。
望海營之名,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