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最終還是沒有停下西去長安的腳步。

曹昂很無奈，只能寫了一封親筆信，連同隨身攜帶的佩玉作為信物，一起送給她。

若是需要援手，可攜帶信物前往虎牢關求助。

去年，朱儁受詔入朝后，袁紹和曹操分別派兵接手了洛陽東側門戶險關——虎牢關。

其守軍看在曹昂信物的份上，應該能提供一定程度的幫助。

不過，他目前能做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因為，與蔡琰見面后第三日，哨騎終于傳信，黑山寨有大動靜。

......

徂徠山的一處山丘上。

曹昂與羊衜并排站在最前方，看著腳下道路上人流如織。

當然了，路上行人全都是山匪賊寇。

羊衜一身皮甲，手握環首刀，皺眉說道：“這哪里是幾百人，恐怕有兩千之數。”

此前他們接到的情報，都顯示黑山寨只有數百山賊。

可此時路上護送糧食的隊伍，遠遠超出了他們預計的數量。

“不止兩千。”

曹昂一手扶著佩劍，一手放在眉眼上方遮擋陽光，仔細觀察后否定了羊衜的判斷，“從隊伍長度看，差不多有三千人。”

他經歷過真實的戰陣，眼力在羊衜之上，所以給出的數據也更加精準。

羊衜有些頭疼，說道：“那這次伏擊，恐怕要暫緩了。”

“為何要暫緩？”

曹昂詫異地看了一眼對方。

“我的眼力固然不如子脩，可也看得出來，眼下這群賊寇，絕非一般山賊。”

羊衜指了指賊寇隊伍的正前方，“尤其領頭的那兩三百十人，身上竟然都披著皮甲，甚至還有數十人著鐵甲！咱們只有四百騎兵，就算加上博城的一百縣卒，恐怕不是對手吧？”

昨天傍晚，接到黑山寨有大批人員進出的消息后，曹昂等人便率兵連夜出發，埋伏在黑山寨下山的必經之路上。

除了曹昂麾下的四百精騎，博縣縣令也支援了一百個駐守縣城的士卒。

不過，后者中幾乎沒有人上過戰場，戰斗力存疑，大概率只能跟著打打順風仗，或者收攏一下俘虜。

正面作戰，還是只能靠曹昂帶來的兵馬。

五百騎，是一個很尷尬的數字。

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但是用來伏擊三千人的隊伍，好像不夠。

所以，羊衜才會說暫緩攻擊的話。

“哈哈~”

曹昂哈哈一笑，對著羊衜擺了擺手，

“解釋經書、吟詩作賦，我不如仲至；可若論軍事，”

他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嘴角微微上揚，意思不言自明。

羊衜倒是很有求知心的請教道：“還請子脩解惑。”

“道理很簡單。正如仲至所說，走在隊伍最前面的那兩百個山賊，確實是銳士。可也就僅此而已了。”

曹昂瞇起眼睛，掃視下方，“剩下之人隊形散漫，一看便知缺乏操練，就算裝備精良，都不一定能抵擋騎軍沖鋒。況且，他們手中的武器大多都是刀劍，并無矛戟等可以可知騎兵的長兵器，又極少看到背弓持弩者。數量雖多，但缺乏遠程兵器、長兵器，絕大多數都不是久經操練的銳士。簡而言之，烏合之眾而已。而我軍雖然只有五百，可俱是數歷戰陣的老卒！”

步卒戰陣，的確克制騎兵沖擊。

但這是有前提條件的。

首先，這對步卒的素質要求極高。

尤其最前面戰士，需要頂住已成沖擊之勢的敵軍騎兵的第一波攻擊。

坦白講，這并不容易。

別說數百騎，就算十騎并排沖鋒，只要能跑起來，其威勢依然極為可怖。

而且，應對騎兵的第一排步卒，死傷率往往非常高。

就算有勇氣，也未必愿意搭上性命。

其次，步卒需要持有長兵器，比如說長戟、長矛，或者說具有遠程殺傷能力的弓、弩。

單純依靠環首刀、漢劍，想要阻擋騎軍堪稱癡人說夢。

最后的結果，只能是被馬蹄踐踏成肉泥。

最后，步卒需要擺好陣勢，最好有戰車或者拒鹿角之類的兵器可以依靠。

這樣，才能阻擋騎軍沖鋒的腳步。

以步卒迎戰騎軍而大獲勝利的戰例有很多，比如說前漢李陵，就憑借五千步卒迎戰數萬匈奴騎兵，殺敵萬余人，直至箭矢已盡。

可眼前這股賊匪，顯然不是李陵率領的漢家精銳。

跟羊衜解釋完，曹昂便直接轉身，向身后一直等候著的令騎下達了命令：

“傳令各隊整備軍事，百息之后，隨我突擊！”

.....

山路上。

孫觀騎著馬，不緊不慢地走在隊伍最前方。

他的動作很輕緩，驅動駿馬時，也只是雙腿輕輕夾一下馬腹，根本不舍得鞭打。而且，還不時地輕輕撫摸幾下馬頸上的鬃毛。

無怪乎他這么珍惜。

泰山郡，或者說兗豫青徐四州，本就缺馬，更別說珍貴至極的戰馬。

價值千金不說，根本就屬于有錢都買不到的戰略物資。

孫觀身下這匹，可是在戰馬中也鼎鼎有名的涼州大馬！

當然了，憑他區區蒙山中的一個山賊首領，斷然弄不到這種好馬。

上個月，徐州刺史陶使君遣人拜訪山寨，送了一筆豐厚的禮物。這匹涼州馬，便是其中之一。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陶謙所求很簡單，請他率領寨中諸兄弟，將一批糧食從博縣護送到開陽。

孫觀打聽過，知道這批糧食恐怕來路不正。

但他終究沒有經受住誘惑，答應了下來。

大不了，事成之后在山寨里躲上半年，避避風頭。

事主當真能追到莽莽蒙山里不成。

若當真如此，那與自家有盟約的諸多山寨，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數十伙山賊強強聯手，又有地利，勝負猶未可知。

“嬰子。”

正思索間，孫觀忽然聽到一聲叫喊。

嬰子，是他的別名。

自從他以一身強橫武力，繼承父親的寨主之位后，一般只有叔伯輩分的老人才會這么喊他了。

他循聲看去，說話的果然是族叔孫正。

孫正策馬走近，大聲說道：

“嬰子，咱們還是盡快趕路吧，這里距離奉高縣太近了！”

奉高縣是泰山治所，有重兵駐守。

孫觀向后遠眺，發現后方隊伍也已經走下山路，來到山腳下寬闊的大路上。

他微微頷首，正要出言催促。

卻突然感受到地面出現些許細微顫動。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看到側面的山丘上，有數百騎卒俯沖而下。

區區三四百米的距離，騎兵轉瞬而至。

眨眼之間，五百精騎便如同數桿長矛，轟然刺穿了山賊的隊列，將其分割成數段。

血肉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