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黃巾軍并沒有表現(xiàn)出開啟決戰(zhàn)的意思,反而正式遣使乞降。
大漢初平三年,秋九月,二十日。
黃巾渠帥張饒以身為質,手無寸鐵前往漢軍營寨乞降。
經雙方謹慎商討后,約定于兩日后,也即二十二日,漢軍入黃巾大營接收俘虜。
為了防止黃巾軍詐降,除了將賊首張饒收為人質外,漢軍要求黃巾青壯以一千人為一批,自縛雙手、赤身前往臨時搭建的指定營寨,接受看押。
臨時營寨共有兩個,每營預計接收俘虜兩萬人,分別由別部司馬曹仁、李乾各領三千人守衛(wèi)。
時間如白駒過隙,兩天時間眨眼而逝。
九月二十二日,清晨。
按照既定時間,大漢濟北相鮑信統(tǒng)帥三千人前去接收黃巾大營。
在此之前,已有一萬黃巾青壯被收押在臨時營寨。
可就在漢軍感覺一切正常,全都松了口氣時,異變突生!
首先是鮑信部。
一半軍隊剛剛進入黃巾大營時,忽然有冷箭射出,雖然漢軍有所防備,但仍然死傷一片,就連鮑信也肩窩中箭。更糟糕的是,落下的營門直接將部隊截成兩端,首尾無法相顧,只能分別在黃巾軍的圍困下艱難支撐。
與此同時,看押黃巾青壯的臨時營寨也出現(xiàn)問題。
黃巾軍竟然收買了一伙漢軍士卒!
雖然人不多,但伺機幫黃巾青壯解開束縛還是做得到的。
再加上早就埋伏于北邊山地上的部分黃巾軍,趁著漢軍陷入混亂時攻擊臨時營地。
內外受敵的狀態(tài)下,曹仁、李整部很快無法繼續(xù)堅持,趁著軍隊還未潰敗時選擇突圍。
并且在第一時間,就將黃巾詐降的訊息傳回漢軍大營。
......
漢軍大營。
“主公,讓我先殺了這人祭旗!”
收到消息后,漢軍營寨內一片嘩然,滿臉憤恨的夏侯淵蹭地一聲,直接將佩劍架在縛捆跪地的張饒脖頸。
曹操沒有回答,只是面無表情地走到張饒身前,問道:“你也是堂堂統(tǒng)領百萬黃巾的大方渠帥,性命就這么不值錢?”
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種地步,所有人都明白過來,張饒這是以身為餌引誘漢軍入甕。
可就像曹操問的那樣,眾人也想不通為什么張饒要這么做。
畢竟,若是他真的老老實實投降,不說其他,一個秩比兩千石的中郎將之職肯定是少不了。
“小民發(fā)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我等草民之性命,從來不都是如此輕賤么?世上不是只有爾等身披錦袍的達官貴人的性命,才叫命么?”
張饒昂著頭顱,絲毫沒有之前在黃巾帥帳時的老態(tài),反而有些斗志昂揚。他環(huán)顧一圈后還是將目光鎖定在曹操身上,譏諷道:
“曹將軍之前在濟南郡做過大官,應當很了解底層黔首的生存狀態(tài)啊,怎么會問出來如此無知的問題?”
曹操默然片刻,輕聲道:“雖然我等互為敵人,可曹操此生最敬佩的便是如你這般俠義之人。我知道你已經心存死志,所以告訴我你們后面的謀劃,我給你個痛快。”
“哼!”
張饒面帶不屑的冷笑一聲,旋即閉目不肯多說一句。
“拉下去嚴刑拷打,把他的嘴給我撬開!”
曹昂看著這一幕,心情復雜無比。
總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反派。
三觀隱隱有些不適。
可曹操有錯么?
當然沒錯。
作為漢軍統(tǒng)帥、兗州牧,他要替手下士卒、百姓負責。
如果可以弄清楚黃巾軍的下一步謀劃,不知道能少死多少漢軍。
所以嚴刑拷打義士,不做也得做。
張饒有錯么?
當然也沒錯。
如果曹昂不是穿越成曹操的兒子,而是穿越到一個被漢朝小吏們逼到絕路的底層小民,父母家人皆慘死小吏或者豪強之手,他會不會殺官造反、視漢朝官吏為仇寇?
大概率會的。
誰都沒錯,這就是亂世。
對漢軍來說,黃巾軍中必然有無辜之人。
對黃巾來說,難道所有漢朝的官吏、士卒都是仇人么?肯定不是。
但這就是亂世!
禮崩樂壞、秩序崩潰、道德體系崩塌。
戰(zhàn)爭不斷、民不聊生,流離失所,生靈涂炭。
這樣的時代,已經徹底無法用好人、壞人來區(qū)分。
曹昂神思不屬,精神都有些恍惚。
猛然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方才悚然一驚。
他收回發(fā)散的思緒,卻發(fā)現(xiàn)帳內眾人正神情關切的看著自己。
“曹昂!命你率一千精騎,與夏侯淵部互為犄角,伺機襲擊黃巾軍側翼!”
曹操重復了一遍前面說的話,皺著眉頭問道:“豎子可堪一用?”
“標下遵命。”
曹昂拱手領命:“請將軍放心,必不負所托。”
無論如何,先打完這一仗再說。
......
在不清楚黃巾軍下一步動向前,曹操與眾人商議后,決定還是以不變應萬變。
通知章城以及輜重后勤所在的無鹽城小心防備后,曹操自領中軍步卒五千,前去接應曹仁、李整部。
曹昂及夏侯淵分別率領一千精騎游弋于主戰(zhàn)場邊緣,伺機沖擊黃巾軍陣型。
因為全是騎兵,曹昂很快接近陷入圍攻的曹仁部。
一番沖擊后,曹昂敏銳的覺察到問題。
這些黃巾軍太弱了!
雖然有近萬人,但絕對不是黃巾主力部隊。
等到再次輕易的沖散黃巾軍,解救出李整部后,一種不安感更加強烈了。
但此時對曹昂來說,解救我方有生力量才是首要任務。
留下曹仁、李整兩部整理陣型,曹昂不敢耽擱,徑直前往黃巾大營支援鮑信部。
等曹昂趕到黃巾大營外,赫然發(fā)現(xiàn)此地竟然還有五六百人的漢軍,正在遭受黃巾軍的圍攻。
漢軍雖然人少且深陷敵陣,但陣型竟然并不混亂,相反防御時很有章法,條理清晰。
曹昂再次嘗試沖擊其側翼,不出意料的一擊而破。
這里的黃巾軍竟然也不是主力!
那黃巾主力到底去哪兒了?
一處坡地上,麾下士卒調整陣型的功夫,曹昂向被哨騎帶回的信使問道:
“你是何人麾下士卒?可有鮑國相消息?”
“多謝曹軍侯援救,”
信使渾身血跡卻神色如常,行禮道:“卑職名叫于禁,是鮑國相麾下都伯。鮑國相深陷敵人,并未有消息傳出,怕是兇多吉少。”
“你叫于禁?”
曹昂重新打量了一遍信使,面帶詫異地追問道:“字文則?”
于禁面容剛毅,嘴唇單薄,聞言也有些訝然:“卑職確實表字文則,軍候如何得知?”
曹操微微頷首卻沒有回答,只是讓于禁先去整肅隊伍。
不多時,漢軍主力便已到來。
曹操自領中軍,以修整完畢的曹仁、李整部為左右翼,在黃巾大營前兩里之地,擺開攻擊陣型。
此時,日懸高天。
時間竟已偷偷來到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