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兵法?
多年后,李元昊好水川之戰(zhàn)中伏擊宋軍時,在山谷中弄了些盒子。宋軍好奇,打開盒子,里面的鴿子飛起,脖頸上的哨子迎風發(fā)出尖銳叫聲。
西夏大軍以此為合擊信號,蜂擁而出。
此刻,李元昊看著遠方煙塵,以及林子上空的飛鳥,第一反應(yīng)是伏兵。
李德明面色劇變,想到一事。
“難怪宋人敢殺人,這是早就準備好了……撤!撤回大營!”
宋人射殺使者隨從,接著伏殺密諜,強硬的態(tài)度令使者選擇了退縮。
殺人者便是那位定遠侯。
這不是偶然,而是蓄意!
宋人是在刺激大夏,就等著本王率軍前來。
這是個圈套!
李德明喊道:“撤!”
李元昊說道:“大王,再等等!”
“撤回去!”
黨項將士早已被這個局面弄懵了,得了命令,當即掉頭回撤。
圍困楊承吉的黨項人回撤,楊承吉狂喜,“追!”
李元昊在撤離中不斷回頭看著遠方,當看到楊承吉在緊追不舍時,說道:“大王,楊承吉孤軍深入,可反擊!”
“撤回去再說!”
李德明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撤離。
號角聲傳來,是退兵的信號。楊承吉看了一眼,“大好時機啊!”,但軍令如山,他只能勒馬嘆息。
宋軍上下都在提心吊膽,擔心李德明令大軍突擊。
可黨項人竟然退了。
所有人先是回頭看著遠方的煙塵,先前那三百騎后撤的原因不明,所以有人驚呼,“是援軍來了。”
文彥博看著撤回大營的黨項人,輕聲道:“我的這位先生,給我?guī)淼捏@喜真是一個接著一個啊!”
“三百騎撤回來。”李獻吩咐道,楊承吉策馬帶著麾下過來,“下官楊承吉……”
“本侯李獻!”李獻淡淡的道:“敵軍勢大,為何行險一擊?”
楊承吉說道:“下官想振作士氣,摧敵鋒銳。”
“莽撞!”李獻呵斥道。
“是。”楊承吉低頭,但顯然不服氣。“侯爺既然率大軍前來,為何不順勢進攻?”
“大軍?”李獻招手。
遠方,煙塵漸漸接近。
大營中,黨項人都在看著。
“會是多少人馬?”
“怕是整個西北的宋軍都來了。”
“趕緊準備固守!”
楊承吉也在看著。
當三百拖著樹枝的戰(zhàn)馬停住時……
“這……這便是援軍?”
大營中,有人尖叫,“草特娘的!這是假的,援軍是假的!”
李德明的臉頰顫動了一下。
三百戰(zhàn)馬拖著樹枝在遠處來回疾馳,卷起漫天煙塵。在他的眼中,卻成了宋人的大軍。
林子上空的驚鳥,不言而喻,也是人為。
他被騙了!
被一個密諜口中的大宋新貴騙了。
那不是新貴。
“這是一頭老狐貍!”李德明冷冷的道。
“此人不俗,一番手段令我也為之驚艷。”李元昊眼中卻閃過異彩,“是個好對手。”
“出擊吧!”有人惱火的道。
李德明不為所動。
對面,李獻吩咐道:“緩緩撤離,狄青。”
“在!”
狄青上前。
“耀武!”
“領(lǐng)命!”
狄青一策馬韁,戰(zhàn)馬掉頭,長嘶一聲,沖著敵軍大營而去。
當?shù)搅舜鬆I三十步時,狄青勒住戰(zhàn)馬。
拔刀。
刀指營中大旗下的李德明。
“大宋定遠侯領(lǐng)軍至此,五千退三萬,李德明,可敢一戰(zhàn)?”
戰(zhàn)馬人立而起,原地掉頭,馬蹄重重落地,隨即遠去。
“大王,出戰(zhàn)吧!”一個將領(lǐng)眼珠子都紅了。
對面,楊承吉說道:“侯爺,就怕敵軍出戰(zhàn),撤吧!”
此人平庸……李獻說道:“李德明撤回大營,若接著出戰(zhàn),便是被本侯玩弄于股掌之間。本侯斷言,他必不會出戰(zhàn)。”
大營中,敵軍不動。
“步卒撤離!”
步卒率先撤回柔遠砦。
等了一刻鐘,李獻才說道:“騎兵跟著本侯,咱們?nèi)タ纯茨俏恍鄄糯舐缘拇笙膰鳌!?
他此行帶著一千騎,加上楊承吉剩下的八百余騎,聲勢不小。
馬蹄聲如雷鳴,在大營前疾馳而過。
這是示威。
疾馳的騎兵中突然出來一騎,身后數(shù)騎簇擁。
“李賊!”認出李獻的人在叫罵。
李獻遙遙指著李德明,“聽聞你想取了本侯首級,如今本侯在此,李德明,可敢一戰(zhàn)嗎?”
大營里靜悄悄的。
出戰(zhàn)吧!
許多人在看著李德明。
李德明平靜的擺手。
“無膽鼠類!”李獻策馬回歸大隊,隨即遠去。
所有人都在看著李德明。
為何不出戰(zhàn)?
李德明幽幽的道:“他故布疑兵,令本王退兵。接著又來挑釁,你等可想過,那疑兵,果真是疑兵嗎?”
如果不是,而是虛虛實實,真有大軍在左近,就等著他們出營……眾人心中一凜。
當李獻遠去后,李德明和李元昊出了大營。
“大王,我敢斷言他并無伏兵。”
“是,本王知曉。”
“那大王為何……”
“李獻先令步卒撤離,以騎兵挑釁。若本王出戰(zhàn),他率軍游斗。我軍今日羞惱交加,士氣低迷,再被這么溜一圈,一無所獲……”
“士氣蕩然無存!”李元昊雖說年輕,可領(lǐng)悟力卻非凡。
“元昊,你要記住,所謂兵法,實則便是人心變化。”李德明拍拍兒子的肩膀,“此人是個勁敵。”
……
慶州城,李獻出兵時,桑慶陽以局中協(xié)調(diào)為由,和楊越等人留在了城中。
“他這般立功心切去柔遠砦,若是出了岔子,要把消息飛速送到汴京。侍中說了,此次若是能尋到機會,便要徹底弄垮李獻!”
桑慶陽緩緩喝了一口茶,看著楊越,輕聲道:“記住,這是侍中交代的大事,不可懈怠。”
“是。”楊越起身,“李德明領(lǐng)軍多年,柔遠砦孤立無援,他此去,便是自投羅網(wǎng)。”
“去吧!”桑慶陽微笑道:“此事做好了,侍中不會忘記你我。”
“為侍中做事,下官心甘情愿。”楊越行禮,隨即出去。
桑慶陽看著他出去,突然莞爾,“所謂心甘情愿,不過是想著升官發(fā)財。不過,這世間沒好處之事,誰會愿意做呢?”
他靠著案幾,手中拿著一卷書,享受著這靜謐的午后。
直至腳步聲亂了他的心境。
“何事?”桑慶陽沉聲問道。
進來的是楊越。
他面色難看,急匆匆走到案幾前,俯身,咬牙切齒的道:“斥候剛進城,大聲呼喊……”
這時外面?zhèn)鱽砹撕艉奥暋?
“……西賊三萬,李德明親自領(lǐng)軍,圍住了柔遠砦守軍。定遠侯以三百騎拖拽樹枝,煙塵漫天,西賊以為大軍來襲,惶然撤離……柔遠砦轉(zhuǎn)危為安。”
室內(nèi)。
楊越保持著俯身的姿勢,只是無需他分說了。
桑慶陽一手拿著書卷,身體還保持著依在案幾邊,雙眸失神。
“此人,用兵竟然如此了得嗎?”
……
州衙中,知州黃定在大笑。
“老夫就知曉,老夫就知曉定遠侯用兵如神。”
通判王耀撫須微笑,“能被曹公贊為名將種子,豈是浪得虛名?定遠侯,威武!”
二人毫不猶豫的拍起了李獻的馬屁,卻忘記了先前還在吩咐催促援軍,一旦定遠侯戰(zhàn)敗,便要大軍出動,務(wù)必保住柔遠砦時的焦躁不安。
“大宋威武!”外面有人歡呼。
州衙內(nèi),一個小吏沖出值房,狂呼,“大宋威武!”
整個慶州城都沉浸在了歡樂的海洋中。
……
黨項人不可能撤離,否則三萬大軍出來一無所獲,那些部族會不滿。
大軍歇息了一日,李德明令出擊。
柔遠砦依山而建,城墻不算高大,也稱不上堅固,唯有倚仗地形固守。
李獻站在城頭,看著黨項人緩緩逼近。
城外有守軍砍伐的柴火,數(shù)量巨大。敵軍前鋒來的突然,故而沒能收回城中。
敵軍點燃了那龐大的柴火堆,火焰升騰,煙霧高聳入云。
城頭有軍士咒罵,楊承吉解釋道:“冬季西賊時常來襲擾,不好打柴火。”
城中的建筑以木屋和泥屋為主,保暖性一塌糊涂。若是冬季柴火不夠,會凍死不少人。
“今年冬季,李德明不會有心情來襲擾柔遠砦!”李獻篤定的道。
“侯爺所言甚是。”楊承吉強笑。
范集等人跟在李獻身后,不斷介紹敵軍各種動向的蘊意,以及守軍的各種準備用意。
這些細節(jié)李獻只需粗略了解即可,他在盯著城南。
城南有草地,黨項人把戰(zhàn)馬都放在城南,順帶放牧。
如此,能節(jié)省糧草。
不要小看戰(zhàn)馬的消耗,養(yǎng)一匹戰(zhàn)馬,比養(yǎng)一個精銳軍士還廢錢糧。
楊承吉過來,“侯爺,一切就緒。”
“本侯總覺得差些意思。”李獻擺擺手,“寬夫。”
“先生。”文彥博沒想到能跟著先生親臨戰(zhàn)陣,這幾日一直在揣摩學(xué)習(xí)。
“把本侯從慶州帶來的那些禮物,扔在壕溝中,算是見面禮。”李獻說道。
“是。”
什么禮物?
眾人不解,當看到一個個麻袋被解開,露出里面的鐵蒺藜時,都傻眼了。
把鐵蒺藜灑在壕溝中,敵軍攻城必然要先下壕溝……
那滋味……
“攻城!”李德明策馬在不遠處,用馬鞭指著城頭,“要一鼓作氣。”
“殺啊!”
敵人嚎叫著沖了過來,下了壕溝。
壕溝不算深,主要目的是阻止騎兵接近。
所以,沒人把壕溝當回事。
“嗷!”
慘叫聲突然而至。
“出擊!”
李獻越俎代庖,城門打開,一隊騎兵沖了出去。
隨即,箭如雨下。
“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