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鴻趕緊走到外面,在屋檐下的角落里,拿出掃帚、簸箕、拖把要清掃雨水。等轉過頭,不出預料的又看見許建冬帶著五個人要來繼續修古厝。
許建冬給她一個笑容說,鴻兒,昨天夜里下了一場大雨,我知道屋里一定漏了不少雨水,正好今天又出大太陽了,我就又來了。
蘇如鴻反問,如果我妹妹們還是堵住你,你會怎樣?
許建冬說,不要緊,我還是會來的。
妹妹們一聽外面的動靜,便全都走出來,故意語調有點不好說,真是會挑日子。
見妹妹們還想開口說話,如嬌見機導勸說,我們這時應該感謝他來幫忙修厝,沒有理由再去追問氣話。
許建冬這才一面坦然對著她們微笑,一面爬上屋頂上忙著構造損壞的部分,隨后又布置給跟他一起來的那五個人分工做事。
他布置完,又站在古厝不遠處,看了一會兒大家做事,沒有啥問題,他就繼續走進沉香房,繼續畫著昨晚沒有畫完的鳳凰涅槃。
蘇如鴻也沒有去給許建冬當助手,而是和如嬌連忙挽起袖子,挽起褲子,連忙著把屋里的雨水清走掉。
半個小時后,清掃完雨水,眼下蘇如鴻還是比較著急賣別墅一事,于是把昨天有點想買她們家別墅的那兩個人,趕緊找出電話,再一個個打電話過去問問他們。
但打下來溝通下來,人還是糾結還是說再考慮考慮,還是一直要再降低價格。蘇如鴻堅決不降價,就繼續等著,后面看別墅的人肯定越來越多,此時她是茅盾的,也急,也不急。
不打了,蘇如鴻起身去看看妹妹們在干嘛。她走到書房門口,見如顏如煙如秋在下棋玩,但下著下著,三人就爭吵起來,黑白棋子也都落得一地。
三個妹妹每次下棋,起先都是平靜的,但到中間是吃緊得站起來,到最后居然跳到桌上去爭輸贏。
蘇如鴻笑著搖搖頭,已經習慣她們這樣子吵吵鬧鬧了。
還有一個星期就要上學了,在一旁的如嬌,叫如顏如煙如秋先停下玩棋子,準備開學的事,把該帶的東西整理好,把沒有完成的作業趕緊補上。
以前,妹妹們經常到臨近開學才趕緊趕作業,趕得糊里糊涂,經常要姐姐們的幫忙,經常被挨罵挨打一頓。
如嬌知道開學以后,妹妹們一定會受到很大的影響,便告訴妹妹們,第一,在學校一概不談家里的事,閑言少述,要自律忍耐;
第二,心情不好,有痛就找姐姐們說出來,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情緒;
第三,不允許退步,哪科退步就找姐姐們幫忙,最最重要的是不能早戀;
第四,不能讓大姐操心,回家誰有多的時間,誰就幫忙多帶帶弟弟。
“都聽清楚了嗎?”
“沒有聽清楚?!?
“耳朵長哪里去了?”
“耳朵長到腳下去了。”
說完大家都好笑起來。
在如顏如煙如秋內心的想法是:啊呀,啊呀,我們不得不偏見勉強前行,期待著學習時代的結束,這樣就可以逃避一切!
蘇如鴻看著妹妹們,就順著如嬌的話說,你們二姐如嬌說的都是對,有問題帶回家來求助,不要逃避學習,不要覺得我們啰嗦。
妹妹們還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知道了,知道了。
蘇如鴻也不對妹妹們多講道理,因為真正的長大都是來得悄無聲息,只有通過體驗生活后加上日積月累的知識,才能慢慢出現所隱藏含義的東西。不然怎么聽都聽不進,反而反感。
于是蘇如鴻又轉頭走到沉香房,她見許建冬已經把不畏風寒,英姿颯爽的鳳凰模樣全部勾畫出來了,就差上色了。
蘇如鴻也沒有理他,就自己在一旁繼續拿出沉香和其他材料,準備小試制香。
許建冬邊畫邊笑笑問了一句,鴻兒,你昨天房子賣得怎么樣了?
他期待她說不好賣,這種期待使他變得明眸皓齒。
蘇如鴻只好打趣說,運氣很好,都說還不錯啊,估計過陣子就有人來買。說完她抿嘴了一下,此刻,就是從屋頂望下來,也看得出她撒了謊言。
許建冬展顏而笑試探,真的?可不許騙我。
正在蘇如鴻要回話,外面的工人有問題解決不了,來喊許建冬出去一下,他們就沒有多講,然后繼續各忙各的。
大家就這樣忙了三天,人多做事就是快,古厝就快修完成了。中間,還是有不少人打電話要看別墅,蘇如鴻和如嬌就來回跑帶著人看別墅,但看下來還是都一樣,人不是要再三考慮就是要價格再降低,蘇如鴻都覺得太正常了。繼續等下去吧,等到誠心誠意想買的人出現。
忙完最后一天也是晚上九點了,許建冬說,鴻兒,屋頂修好了,不會再漏水了。廚房門也換了,可以關上了,損壞的墻壁也重新刷好粉了。另外鳳凰涅槃也全部畫好了,就是還沒有怎么干,你摸的時候輕點。你看看,有問題我再來修改,我得先回家好好洗澡,好好睡一覺。
話完,他就開車走了。
蘇如鴻遠近都抬頭仔仔細細看看古厝,發現在許建冬的翻修下更活力了。同時呈現過去現在將來和生死幸福災禍,全部事物融合為一體了。這樣一修,古厝到處都是他跌宕起伏的氣息,也成了他們兩個蕩氣回腸的情節故事。
妹妹們也這里看看那里看看,雖然嘴上不說許建冬的好,但臉上的滿意笑容已經表現出來了。
許久,蘇如鴻又進沉香房間,在墻角拉了拉燈繩,昏黃的燈光一照,現在她伸手再次輕輕順著畫摸去,奇妙的事出現了,果然沒有青面狼牙惡鬼,以前害怕的幻覺都不見了,此時她好似悄悄步入仙境,火紅的鳳凰為她打開天關。
千年沉香樹落英繽紛,她在浮云之間制作起沉香,三個美人也都成了她的良友,指點她橫向制香、順向制香、逆向制香,每一種制香手法區別很大。
她若把香粉用來洗臉,便能在綠肥紅瘦尋尋覓覓里追逐中出水芙蓉;她若把線香點燃,便能在無數心智顛倒不清的海天之間相互轉動千百種瞬間心情;她若把香看成無望之境,便跌進黑色地獄里連續的死循環。
凡是她怎么幻化,香就隨著她的喜怒哀懼展現出每一瞬間的神秘性......四周都散發著圣潔的沉香氣味,美妙至極!此刻她真想待在里面永遠不出來。
看著看著蘇如鴻就淚眼朦朧。
因為明天就是她和許建冬原本的成親日子。
這天夜里,她也終于不再做和父母一直被人追殺的夢了。但她依然夢見父親從前練武的樣子,依然夢見母親從前制香的樣子。
她在夢里問父親母親關于黃大為仇人的蹤跡,父親說,不急,先讓他在人間多受苦,他一直在逃亡,必定會有很多麻煩。
可當蘇如鴻想多問點,父親母親就停下練武制香,走到自家院子里。這時,她看到父親母親和一個怪老頭在泡茶喝,有說有笑的。
她要走過去,天就亮了,她就醒來了。
于是她撩開帳門,下床走到院子里泡起茶來,她給自己倒一小杯,給父親母親各倒一杯,對著茶水說,阿爸,阿媽,你們在嗎?
她望著天看眼朝霞,又看眼古厝前的茶葉,還聽到房梁上的燕子在唱歌,但就是沒有看到父親母親。
沒想到這時走來一個眼睛深凹的老人家,蘇如鴻定晴一看,是當初在關帝廟遇到的那個貌似瘋顛的怪老頭。
難道是幻象?
怪老頭不請自坐,自己舉杯喝茶大笑。
怪老頭說話了,他依然搖著手中的破竹扇說,姑娘,你們要找到仇人黃大為,不是容易的事,這是一條漫長的路。你們不要著急,慢慢來。黃大為因為害了你們家破人亡,他原本認為,拿了錢就會過上好日子,不用管道德。但他沒想到懲罰一直都緊緊跟著他,他剛開始逃到國外,但很快他就生病了。然后他繼續逃,結果一系列怪事發生了,他只敢白天睡覺,只要投資做生意就失敗,只要跟女人一起就被騙,只要賭博就輸,只要養動植物就死。非常的不幸,可以說他將自己的靈魂摧毀了。
“老人家,你是說他已經逃到國外去了?!?
“是的?!?
“那么現在他逃到哪個國家?”
“姑娘,你放心他無處可逃,他自然會出現,你不用去找。”
“我不用去找?”
“對,他會出現在你家茶地。”
“那他什么時候可以出現?我們一直期盼著報仇,想殺他。”
怪老頭還未說上話。
如顏也醒了,伸著懶腰走了出來??扇珙佉灰姽掷项^,先是一愣,又想到怪老頭當初對她們家未卜先知的預言,非常生氣,袖子挽了幾挽隨手拿了父親的武術道具長槍,要往怪老頭打去。
怪老頭身子悠然自得地一閃,玩世不恭地搖著扇子,往茶地里去,一眨眼就消失了。
如顏說,這種無人可知的怪老頭,如何信得。就是因為他上次講了那些什么亂七八糟的話,我們家才這樣。見一次都能氣死半條命,見一次都想和他打一架。
蘇如鴻也沒有理如顏,而是從未想過夢里與現實如此真。難道是錯亂的精神,會在時空之外發生作用?
正在蘇如鴻走出院子,也想往茶地里走去,再找找怪老頭,問黃大為什么時候可以出現?同時她很想知道怪老頭的內心通靈世界。
卻什么也沒有看見了,而是回頭來看見許建冬來找她,他穿著整潔的西裝,戴著領帶,發型打理得很帥,有點王子風范。
許建冬說,鴻兒,今天本來是我們成親的日子,我們可以一起出去走走嗎?
蘇如鴻問,去哪兒?
許建冬說,哪兒都行,也可以去東湖公園走走。
蘇如鴻知道他會來,她也沒有想過要回避就說,好,你等等我,我去把睡衣換了。
說完蘇如鴻走進房間,把之前買的紅色新娘服拿出來,看了又看,想穿,但糾結了很久又放下,又換了四五套裙子,現在是秋天,于是最終選了一件紅色風衣和一件小黑裙穿上。
妹妹們在一邊瞧著,卻是在陰暗的心中,暗暗和神明告狀,不允許大姐再次心軟,原諒許建冬,她們盼著阿責哥這時候出現,把大姐帶走。
如顏說,我賭這是他們最后一天。
如煙說,我賭他們又在一起了。
如秋說,我也賭他們就此別過。
如嬌走來,用手輕輕敲敲妹妹們的腦袋說,你們誰輸了,就做一個月的衛生。若是不做,我打碎腦殼。
大家馬上一陣沉默。
半個小時后,他們就開車到東湖公園。這是她們一生都不能忘記的地方。
三年前,一個露珠冰涼的日子里,那是許建冬第一次見到蘇如鴻,見她長發飄飄穿著白裙,獨自坐在正在建設中的東湖公園樹蔭下的湖畔看書,蝴蝶落在她的發上居然沒有飛走,很迷人,不由得被她溫婉的氣質深深吸引了。
于是許建冬就走過去,默默在她身旁站了一會兒,見她沒有發現,他就拿起相機把她的樣子照了下來,還聞到她身伴妙香陣陣。
為了他們的再次相遇,許建冬只要有空就會往東湖公園跑一趟,但始終沒有再見蘇如鴻一面。
很巧,當許建冬去照相館洗照片那天,他們才又遇到了,一聊下來,還發現許建冬竟在她父親的武術館學過五祖拳,再后來就慢慢相識相愛起來。
車子停好后,許建冬就牽著如鴻去買了兩張進公園的票,又走到公園大門排隊檢票,進公園。
那個時候的東湖公園是要收費的,現在已經免費開放了。
許建冬一路牽著如鴻走到湖畔,秋氣也漸漸深了,湖畔里的荷花都枯萎了,彌漫著淡淡的憂傷悲涼。
此時很少有人往這邊走,也顯得很安靜,可以不受干擾地致力于思考。所有說不出口的所有想不開的,只要往湖畔里一看,便什么都能釋懷,什么都是干干凈凈的。好像整個湖畔都是屬于自己的。
他們找了一塊石頭坐下,許建冬又輕輕把她的臉移落在自己的左肩上說,鴻兒,我打算從家里搬走,先租房子住,只要你點頭,我們立馬就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