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寒，一股濃烈的惡寒。

在路明非認識到那份來自銀鑰匙背后的存在給予的饋贈的真實一面之后，沉重的惡意從深邃的彼方而來，爬滿了它的脊背，直沖他的腦海......不，是這份惡意本就存在，只是現在才被自己窺見。

路明非默默地把手中的稿紙撕成了碎片，像是揚起一把沙子那樣將這些紙屑拋了出去。

神明從來不會給予沒有理由的饋贈，自己被贈與了一份來自于真神的權柄，那便有相應的理由，以及相應的代價。

現在，理由和代價都來了。

路明非能夠確定，自己獲得這項權柄就是因為這座遠古的遺跡，至少它們的源頭一定來自于銀鑰匙背后的那位存在。

“這可真是......意外收獲。”

路明非搖著頭喃喃自語，他冥冥之中感覺自己的命運已經落入了誰的手里。

雖然他在收到那份饋贈的時候就做好了被卷入其中的準備。

“師弟？”楚子航看著他，“你發現了什么？”

“發生了一些意外，但是至少我搞清楚了這里到底與誰有關。只是我也不知道祂的尊名，知道了也沒法說。”

“那我們現在要干什么？”凱撒此時已經將武器抓到了手里，觀察著四周的動向，防止突然的襲擊。

“按原計劃處理，咱們......”

路明非話說一半，突然整座遺跡都開始震顫，轟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一條又一條鉆地魔蟲從遺跡外的那些通道里鉆了出來！

這是一個陷阱！

路明非立刻抽出了那桿M12，對著兩人大聲說道：“暫時沒事！遺跡內部并沒有它們活動的痕跡！說明他們不敢進入這里！咱們在遺跡的外圍遠距離射擊！”

凱撒和楚子航立刻點頭示意，凱撒將兩柄沙鷹放了回去，取出了背上把柄M82A1。

他耳朵微動，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瞬間蹲下架住槍，僅僅在瞄準鏡中看了一眼便扣下了扳機。

遠處一只剛剛鉆出通道的鉆地魔蟲的大腦被瞬間擊穿！

其它的鉆地魔蟲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它們的軀體扭動地更加躁動，嘶吼聲也變得更加瘋狂！

【核能......】

【是核能......】

【人類掌握了核能了？】

【**死在了他們手上......】

它們躁動不安地交流著，龐大的身軀在遺跡之外狂亂扭動，它們想要立刻沖進去撕碎這三個渺小的人類，但是它們懼怕這座遺跡。它們被鎮壓在了這座城市下方無數的歲月，真神的■■令它們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封印，位格的碾壓是那么的令它們窒息......

正因此，它們敬畏著這座城市，盡管它們不知道封印消失的原因，但它們仍舊能夠感受到，封印的力量存在于這里，不愿踏足其中。

它們有所顧慮，而凱撒無所顧忌，他可不管什么真神或者位格，他來到這里只有一個目的——完成學院的任務。

也就是將這些鉆地魔蟲屠殺殆盡。

他拉動了槍栓，失去了彈頭的彈殼被機械結構彈出槍膛，掉落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硝煙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接著，下一枚子彈被填入槍膛，鐮鼬在空氣中呼嘯而過，與他的主人竊竊私語，告訴他破綻的所在。

凱撒調轉槍口，準心與那只鉆地魔蟲的大腦只有一瞬間的重合。

只這一瞬間，也足夠了。

凱撒的手指幾乎是沒有任何延遲地扣動了扳機，結實的肩膀抵住了槍托，承受住龐大的后坐力，換來又一只鉆地魔蟲的死亡。

凱撒只是稍微緩了緩，便再一次拉動槍栓，扣動扳機。他的眼中已經沒有了別的情緒，大腦只思考著“消滅鉆地魔蟲”這一件事。

至于自己是否會死，這不在凱撒考慮的范圍內。

只要這些鉆地魔蟲死光了，他便能活下來。

就這樣，不斷有鉆地魔蟲被凱撒轟爆了大腦，但是仍舊有大量的鉆地魔蟲從巖壁的通道處鉆出，這些通道直通城市下方，那是他們在漫長的歲月里筑起的巢穴。

戰斗仍在持續，凱撒中途還休息了一陣，就算他身負龍族血脈，他也沒有辦法一直使用那桿M82A1，這對于他的肩膀來說是一種極大的負擔，一個不注意就可能留下不輕的傷，而這場戰斗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結束。

直到某個瞬間。

【封印......消失了？】

在這個瞬間，所有在遺跡外逃竄的鉆地魔蟲都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那股封印了它們不知多少年的力量消失了。就像是不曾存在過一樣，消失的一干二凈。

【真的消失了......】

【去......殺死他們......】

凱撒與楚子航看著這些鉆地魔蟲停止了無序地奔逃，它們驅動著自己龐大的身軀向著他們像潮水般涌來！

“淦！它們好像動了！”凱撒將抓在手里的M82A1背回背上，換上了那兩柄沙漠之鷹。

“對，你沒看錯。”楚子航抽出手中的刀，口中頌唱著“言靈·君炎”。

他并不只是加熱了手中的刀，他連周圍的空氣也在一并加熱，無拘無束的流火像是潮水一般以他為中心向著周圍肆意地蔓延，流向了遺跡之外的整片原野！

他忍了很久，很久......從昨天開始，他就在隱忍，他絕不能接受這些不通人性的牲畜......不，蟲豸利用他的父親在他身上做文章，它們還不配。

現在，這份憤怒終于得到了釋放！

楚子航在以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速度釋放著君炎，凱撒為自己這位宿敵感到震驚，他也未能想到楚子航的身體里隱藏著這般恐怖的力量！

但他笑了，這就說明自己的宿敵是同齡人中最優秀的，這才配叫做他凱撒的對手！

“凱撒，讓開些......”楚子航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顫抖，這還是他第一次全力釋放君炎，“我不保證我能完全駕馭這份力量。”

凱撒主動為楚子航讓出了身位，他看著他的宿敵主動走向遺跡之外，那柄烏黑的刀此刻正散發著藍色的熒光，那是其中的放射性物質徹底解封的表現。

他的臉上已經戴上了防毒面具，特殊的材質隔絕了所有的輻射，凱撒想要觀察楚子航此刻的表情，但他看不清。

“看樣子你打算和它們近身肉搏？”凱撒舉起那兩柄沙漠之鷹，顯然是打算為楚子航做援護。

“我還是比較喜歡，親手切開仇敵的腦袋。”楚子航說完，瞬間像鷹隼一樣飛奔了出去！

凱撒立刻為他進行援護射擊，與那柄M82A1不同，他的這兩柄沙漠之鷹使用的子彈刻意使用了圓形的彈頭，加強了子彈與目標相撞時產生的沖擊力，并把產生撞擊時產生的多余動量傳遞給彈頭內部，使得子彈破碎，帶有放射性物質的子彈碎片會到處亂飛。如有必要，也是可以更換常用規格的彈頭的，但是這里，凱撒打算為楚子航進行援護，那么還是這種具有強效擊退效果的子彈更有效果。

他并不擔心射中楚子航，這是他的自信。

......

路明非無奈地看著左腕上的電子表，此時顯示正是晚上七點半。

不知不覺他們居然已經在這座遺跡里戰斗了這么久了？

路明非仔細回想了一番，鉆地魔蟲們根本不敢進入遺跡內部，自己在推演“權柄·封印”的解析公式，師兄一直在觀察遠處鉆地魔蟲們的行為模式，只有凱撒才是最忙碌的那個，一直在射擊......

好像也沒有多忙？

路明非看著自己周圍的未知空間，一道又一道令人頭暈目眩的符文從自身周圍流淌而過，然后匯聚到一點之后又從自己身后的那個點出現，循環往復......

這就是那座遺跡穹頂之上浮雕所描述的內容，被這一權柄所封印的生命，都會陷入“解放”與“封閉”的循環之中，他們自身就是那把鎖。一把鎖是不可能自己把自己解開的，所以這就是永遠的封印，除非封印的主人使用鑰匙解開封印。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次自己沒有直接在一個小時后“回歸”，但是路明非覺得現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他想要解開“權柄·封印”的公式，否則很有可能，他們會成為下一個“鉆地魔蟲”。

在想通了“權柄·封印”的本質之后，路明非演算那些公式便順暢了許多，在使用了一些相當離經叛道的演算方式之后，路明非用了近一天的時間，終于將公式演算的差不多了。

“但你還差最后一個點未能突破，用人類現有的數學體系，你是解不開這道公式的......”

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路明非的背后響起，那不是聲音，那是直接傳輸到自己大腦里的念頭，所謂的“后方”也只是他大腦產生的判斷，實際上那聲音的主人根本就沒有開口說話。

路明非驚訝地回過頭，看到了那漆黑陰影下的瘦長人影，那個奪走了自己“一小時”的存在。

“亞弗戈蒙......閣下？”

路明非試探性地說了這個稱呼。如果亞弗戈蒙并未做出糾正，就說明祂并不在意這個稱呼，是可以使用的。

也是，只有奪走了這段時間的人，才能讓路明非“出現”在這段時間里。

“您......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我來做一筆交易。”亞弗戈蒙道。

“你想救你的朋友們嗎？”

“！”

路明非的瞳孔猛地一縮，腦子瞬間反應過來。

自己消失了一個小時，那么也就意味著，凱撒和楚子航將獨自面對鉆地魔蟲的圍攻！

“他們，怎么樣了？”

“你馬上就知道了，時間快到了。”亞弗戈蒙說著，指了指路明非手腕上的機械表。

他看過去，上面的時間赫然已經變成了夜晚八點三十分！

時間已經到了！

路明非的視野幾乎是瞬間發生了變換，自己像是一個旁觀的視角一樣，身處一副黑白的畫面之中。

那畫面之中的自己正端著M12，周圍是鉆地魔蟲的尸體壘成的戰壕；凱撒七竅流血地躺在地面上，生死不知；楚子航拄著烏黑的刀，拖著殘破的身軀跪在地上，身上是若隱若現的龍鱗，而那雙黃金瞳此刻完全變成了龍瞳的模樣，已然看不出多少人性的痕跡。

“這就是一小時內發生的事情，你的一位朋友因為持續使用著他的言靈能力，被鉆地魔蟲用帶有精神污染的嘶吼重傷；你的另一位朋友因為不再壓抑自己的力量而瀕臨失控，他的人性在瘋狂流失，或許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完全轉化為人類之外的怪物。”

“他們本就對我們這樣的存在知之甚少，又少了你的幫助，落入這樣的境地并不是意外。我暫停了這一切，是想問你要不要做一筆交易。”

路明非瞪大著雙眼看向亞弗戈蒙，只是略頓了一秒，他便說道：

“......您請說。”

“我幫你解開權柄公式的最后一步，讓你徹底掌控這項權柄，到時候你自然有能力拯救你的朋友。而代價......”

“我接受。”

不等亞弗戈蒙說完，路明非便率先回復道。

“......很好。”說完亞弗戈蒙伸出了祂這具身體的手，那是一條同樣被拉長的手臂，但是五指卻是由五根長短不一的時鐘指針所組成。祂掰下了其中一節手指，將其扎入路明非的左眼之中。那里本就寄宿著祂的祝福，是現成的知識灌輸的接口。

一瞬間，大量人腦所不能處理的知識流入了路明非的腦海，那復雜的公式以人類現有數學體系之外的計算方式迅速變化，最終得出了一個路明非從未見過的符號。看著這個符號，路明非便明白自己已經掌控了“權柄·封印”。

“代價，我已取走。”

漆黑的神明說著，離開了。

時間再次開始流動，黑白的畫面變得有了色彩，而路明非的視角回到了他的身體內。

他回過頭，看向自己身后慘不忍睹的兩人，輕輕地說了一聲：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