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膽最小，賊膽也最大。

楊良向來謹慎，不喜歡惹是生非。但這次不知怎的，明知縣衙是龍潭虎穴，但他偏偏想試一試。

恰好自己剛剛升級為飛賊，今夜便做一次實踐報告。

天黑之前，他離開了縣衙附近，免得引起閑人的注意。他獨自在街上閑逛，看似漫無目的，其實是在踩點。萬一自己被人發現，也好先整理出逃跑路線。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夜徹底暗下來，更夫敲著梆子，走過清冷的大街。

在他剛剛走過的地方，楊良從陰影中鉆了出來。

這座小小的民安縣，半夜是有宵禁的，除了少數幾個地方點著燈籠，到了晚上便是一片黑暗。

如今王法嚴酷，一旦自己被發現，可以直接被拖進大牢，便是被打死了，也沒有人替自己喊冤。

當然，自己也算不得太冤。

楊良在黑暗里摸黑前行，他視力極好，便是在暗夜中，也勉強可以看清周圍的事物。

用了沒多久，他便來到縣衙外，找到事先踩好的點，這里有半截磚頭做記號。

相比其他建筑，縣衙的圍墻要更高些，楊良粗略估算一下，至少有丈二左右。

已經接近自己的極限。

他找了一塊黑布蒙在臉上，雙手摁在墻上，深吸一口氣，身體猛然發動。

雙腿關節像是按了彈簧一般，驟然彈起，伸出雙手抓住了圍墻邊緣，身子輕輕縱起，接下來便落在了墻頭。

楊良低頭看去，縣衙里亮著燈，偶爾還有說話之聲。

若是百姓家里，到這個時候一般都睡著了，但縣令家里，自然和一般百姓不同。

楊良沒有產生怯意，反而更加冷靜，只感覺心臟平穩地跳動，堅定而有力，同時，自己對周圍的感知能力變得更強了。

莫非自己真的有做賊的天賦，還是進階為飛賊后覺醒的特殊天賦。

他沒有多想，便輕飄飄落進了院子里。

他躲在陰影中，眼珠滴溜溜亂轉。

自己已經成功潛入縣衙，但接下來做什么，卻是一無所知。

本來的目的很單純，便是潛入縣衙搞搞破壞，可具體如何破壞，楊良還沒有想過。

他沉思了片刻，一拍腦門，心道：先找點東西吃。

以前在牛家的時候，楊良平時便喜歡去廚房偷東西吃，沒想到潛入縣衙后，還是走過去的老路。

這座縣衙比自己想象中更大，從前門進來，繞過影壁，便是大堂，是縣令審案的地方，偶爾也允許百姓旁觀。

繞過大堂，便是二堂，是縣令及書吏辦公的地方。再往后，便是縣令及其家眷起居的地方，有花園涼亭，假山流水。

楊良躲在陰影里，初步判斷一下，確定了廚房的位置。

他踩著小碎步，悄悄走了過去，剛剛將廚房的窗子推開，便嗅到一股誘人的香氣。

是紅燒肘子的味道，楊良下意識吞了吞口水，感覺這次夜探縣衙來對了。

他一閃身竄了進去，瞧見鍋里炭火正明，鐵鍋里燉著三四個紅燒肘子。

太浪費了。

楊良用勺子盛了一個，裝在盤子中，正準備大快朵頤，耳邊忽然聽到腳步聲。

他端起盤子貓腰躲到了灶臺下。

這時，兩個廚娘提著燈籠從外面進來。

“快，把肘子盛上，老爺要吃了。”

燈籠舉在鐵鍋上，兩個廚娘忽然嚇了一跳。

“我記得我燉了三個，怎么少了一個？”

“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我特意去集上選的，怎么會記錯。老爺屋里一個，太太屋里一個，還有一個備用，明明是三個的。”

“會不會被野貓拖走了，快，把燈點上，好好找找?！?

在她們點燈的時候，楊良悄悄溜到窗戶下，身子一竄，端著肘子跳了出去。

又隱身于黑暗里，楊良暗道一聲好險，幸虧自己反應快，否則，就被人抓了個現行。

現在抓緊找個地方，把這紅燒肘子吃了，然后再做打算。

他還不知道該躲到哪里，前面忽然走過來兩個捕快，結伴從這邊過來。

楊良嚇得一晃，躲到了一堵假山后。

“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好像燉肘子的味道？”

“你餓瘋了吧，肘子還沒端上來便饞了，放心，少不了你的?！?

他們說著話走遠了，楊良懸著的心卻沒有落下來。這里也不是安全的地方，自己還是換個地方。

今夜的縣衙，要比想象中熱鬧。

楊良一拍腦門，忽然想了起來，龍孝武要在縣衙宴請仇方齋。

怪不得今天縣衙這么熱鬧。

如此說來，自己豈不是撞到了槍眼上。

不過亂有亂的好處，縣衙里生人多，自己即便被撞見，他們也未必會認得出自己是誰。

此時，楊良已經來到了縣衙的正廳外，里面擺著宴席，一群文人聚在一起吟詩做賦。

楊良悄悄貓在窗戶根下面，偷聽著里面的說話，隨便往嘴里塞了一塊肥肉。

那龍孝武是武人出身，對于文人間的情趣既不懂，也不太感興趣。

只不過，現在的大盛王朝重文輕武，他需要借仇方齋的名，如此，也只好陪著笑臉。

“仇先生，我斗膽問一句，您這次怎么有了遠行的心？您這一動，可是驚動了半個文壇吶？”

仇方齋已經有些醉意，他擺手而笑：“行千里路，方能讀萬卷書，老朽若是一直閉門讀書，怕也是讀不出什么學問?！?

楊良聽了幾句，已不怎么感興趣，端著盤子就要撤。

忽然，屋里又傳來一句，將他的腳步又拽了回來。

“龍縣令，可聽過世間有仙人的行蹤？”

“仙人嘛？”龍孝武皺起眉頭，道：“這可不是咱們能談論的事?！?

仇方齋擺擺手，聲音中有些疏狂：“老朽活了大半輩子，這世間的道理，已經明白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想要去追尋這世間之外的道理。

我聽說，云州有仙人的蹤跡，所以打算去看看?！?

龍孝武似乎對這個問題忌憚很深，沒有深談，隨意兩句便將話題轉移到了別處。

楊良蹲在墻角默默尋思，他知道云舟在大地之南，距離此地上萬里之遙。

莫非，那里真的有神仙，自己要不要也去看看。

可惜，太遠了。

遠到楊良沒辦法生出遠行之心。

正在他琢磨的時候，耳邊又聽到了腳步聲，楊良心中一凜，注意到旁邊有一扇門緊鎖著。

他身子悄悄貼了上去，手中多了一根釘子，在開鎖精通的能力下，只聽啪的一聲，銅鎖從中間彈開。

楊良剛剛躲進去，兩名捕快就轉過彎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