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散去，眾人各自回艙休息。

張陵獨自上到船頂開始修煉太陰吸精術不提，單說十九娘見張陵開始修煉，青鳳小憨憨更是回到房中碰到床倒頭就睡著，便悄悄起身遛進了隔壁十四娘的房間。

見十四娘站在房中窗欞前憑欄望月，十九娘湊上前來不無揶揄道：“好個十四姐，為了和張道長共處一室，居然一反常態讓兩個牛鼻子跟上船來！哼！想瞞過我小十九嗎？”

十四娘卻沒有反駁，也不說話，只將十九娘攬到懷中，癡癡看著窗外月色。

今日十二，還有三日才到十五，明月已圓了大半，江波被夜風拂著輕輕蕩來，水聲潺潺，很是宜人。

感覺到阿姊情緒不太好，十九娘便也安靜下來，雙手環抱著十四娘不再言語。

雖有一船好友，但此時此刻，只有姐妹二人可以心連心。

過了良久，十四娘才開口道：“現已知曉許道長和劉道長不是壞人，阿妹怎可再以牛鼻子相稱？”

十九娘仰起頭來，道：“當時在船下阿姊不是已經說過一次他們不是壞人了嗎？哦，我知曉了，你那時根本不知曉他們是不是壞人，你故意放他們上船，就是想讓他們做壞事時你那張道長能挺身而出，英雄救美是否？”

十四娘豎起食指向她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卻未否認十九娘的猜測。

十九娘確認之后，更是一臉疑惑。

就算張道長英雄救美又能怎樣呢？阿姊根本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啊。

制造出這樣的機會又有何意義？

十四娘看出她的疑惑，許是喝了些酒，有幾分醉意，她緩緩出聲對十九娘說道：“小十九，你還不懂。我狐族壽命很長，若是修煉有成，千年時光也不足為奇。”

“至于位列仙班，自青丘滅國后，便是癡心妄想了。”

“然而如此漫長的一生，能令我們銘記在心之事、之人，卻只會愈來愈少。”

“我今日雖喜歡張道長，卻有婚約在身，不能為他奮不顧身。”

“我不想十年百年后，心中已不記得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此人！”

“我能做的，唯有努力將他鏨刻在心底。以一樁樁小事，一件件小物，作為鏨刀，將他刻在心底。”

“只有這樣，在往后漫長的生命長河中，他才會如這漫天星辰當中的明月一般，每當我孤寂時，放眼望去，一眼就能看到他在那里。”

“我要讓這輪月，在我心中，變成歲月亦不可磨滅的存在。”

十九娘聽得似懂非懂，但見不知何時，已有一滴水從十四娘面紗下滑落到她臉龐。

她只覺得心中似被人揪了一把，很是酸楚，便用力抱著十九娘，埋在她懷里哭道：“阿姊，你跟張道長走吧。我相信他定能護住你，不會讓你被老妖婆搶走的。”

十四娘將臉貼在她頭頂，柔聲道：“傻妹子，你見過有誰會把月亮抱回家嗎？”

“我今日若為他將家人、將你們盡數舍棄，將來成了夫妻難免磕磕絆絆，若是生了間隙，我是怨他呢，還是怨自己呢？”

“如此代價，換來的，不會是幸福的！”

她這話似在勸解十九娘，也似在說服自己。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你這丫頭，可千萬別給阿姊添亂。明白了嗎？”

“嗯！”十九娘在她懷里用力點了點頭。

——

再說船上另一頭，許杰和劉云峰感受到張陵在頭頂吞吐太陰精華的架式，亦不免有些心驚。

鬼修他二人行走江湖算是見識過不少，便是龍門道派當中，也不乏鬼修存在，但這般猛烈的鬼修他二人還真沒見過。

若非被張陵一手正氣劍打動，二人單是見此情形，只怕不等張陵等人出手害人，便要先出手將張陵這等猛鬼斬除了。

當然，打不打得過，那是另一回事。

“唉，可惜這位張道友另有玄門傳承，不然拜入我龍門劍派也是極好的。”劉云峰一時睡不著，便拉著許杰說起話來。

許杰應道：“誰說不是呢，他劍道修為如此精深，劍術卻不過初窺門徑，可見練劍時日并不長久。日后若能對劍術稍加打磨，便是一尊強手，也不知他這正氣劍道是如何修出來的？”

劉云峰道：“想必是張道友常年行善積德，滿腔正氣，才會形成如此異樣。”

許杰點頭道：“七師弟所言極是。”

也就張陵沉迷于修行，未聽到這師兄弟二人的對話，不然非將他二人引為知己不可。

劉云峰又道：“也不知張道友師承何人？劍道、雷法，還有金光咒，什么亂七八糟的都下了一番苦功，可見其師不是明師。”

“若是張道長愿意改投，想必莫師叔祖見他人才難得也是愿意重開山門收下他的。可惜他修的正氣劍，又怎會是個曲意迎逢之人？”

許杰厲聲道：“改換門庭，為我輩不恥，師弟切莫在張道長面前提及此事。”

劉云峰道：“我自知曉，只是與師兄隨意說說而已。”

許杰知他性子如此，并未深責。

劉云峰又道：“莫師叔祖身為問心潭之主，眼光高挑，百齡將至卻只有五個弟子，如今又去了個傅師伯，唉，明年八脈會武，也不知他這問心潭還守不守得住？”

許杰瞪了他一眼道：“我竟不知七師弟還有如此雄心大略。”

劉云峰訕笑兩聲道：“我這不是關心莫師叔祖嗎？”

許杰道：“莫師叔祖掌管問心潭以來，我等七脈弟子人人皆可去得問心潭，雖只有三日問心，但那問心潭本就不是個清修之地，三日時光足夠大家辨明劍心。”

“不管別人怎么想，反正我許杰是承莫師叔祖之情的。除非師尊有命，否則八脈會武我定不會挑上問心潭。”

劉云峰突然來了興致，轉過身來問他：“那師兄要和碧水潭的師姐們切磋切磋嗎？”

許杰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道：“你若不懼林師姑，可以自去試試。”

劉云峰頓時不作聲了。

——

隔壁艙中，胡孝亦未成眠，和燕赤霞躺在各自床上說著話。

胡孝問燕赤霞：“燕兄，你可成親了？”

燕赤霞想到什么，臉上浮現一道微笑：“承蒙我家娘子不棄，十六歲便下嫁燕某，我家孩兒都已三歲了。”

胡孝再問：“哦？那男女情事果真那么有趣嗎？”

燕赤霞看了他一眼，反問道：“胡兄也有雙十年華，至今還未遇到過心儀的女子嗎？”

胡孝瞪著艙頂，想了想回道：“我等狐族，以母氏為尊，我自小便與幼妹生活在一起，應母命好好陪她玩耍，照顧好她。不知不覺便已十五年矣。”

“這十五年，我連外人都沒怎么見過，更不知曉心儀是怎么一回事。”

燕赤霞認真吟聽完，回應道：“青鳳小妹天真可愛，如今也已長大成人，胡兄就沒想過離開她，過自己的日子嗎？”

胡孝想了一下，搖頭道：“過自己的日子？那我就更不知曉每日該做些什么了。”

燕赤霞雖覺得他這樣的生活態度有問題，但想到他身為狐族，或許有些自己一個人族所不知的難處，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解。

胡孝又道：“燕兄若是不嫌煩，能否跟胡某說一下你與你家娘子的事情？”

燕赤霞原本微皺的眉頭，剎那舒緩開來，他道：“燕某自幼家貧，家中只有一個病弱老母，六歲便開始勞作，每日提水砍柴，采藥熬藥。”

“十歲那年，下河摸魚時碰巧救了一個落水的小娘子。后來才知曉她父是汧水學舍教書的李夫子。”

“李夫子見我可憐，便讓我每日上午到學舍幫忙，做些掃灑之事，有了個營生。”

“我在學舍干活，閑來無事便也聽聽夫子教書。”

“十二歲那年，夫子出了一道上聯，全場無人能對，小生一時口快，便對了個下聯，夫子這才知曉我這兩年學了不少東西。”

“其后有意無意，他便讓我也一同聽課。至十五歲，小生得李夫子相助，勉強過了縣試，次年又被府尊點為府案首，這才有了功名。”

“呃，燕某不是要吹噓。只是，只是，我家娘子便是李夫子的千金。五歲被我救起，其后相識十一年，燕某二十歲中舉后才大膽向李師求親獲其首肯。”

“大概就是這樣，不知胡兄還有什么想知曉的？”

胡孝感覺燕赤霞好像和自己說了他與他娘子的故事，又好像什么都沒說。

一時也不知從何問起，便默默思索，要再問點什么，想著想著，卻聽到燕赤霞那邊打起呼嚕來。

他長嘆一聲，心想這位燕老兄，大概已做起回家見到娘子的美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