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陵計(jì)劃很快便受到干擾。

鴉嘯山和清泓尚未開始休息，這破廟前又來了一行人。

這一行總共六人，一老一少兩個(gè)家仆，再加上兩個(gè)年輕侍婢，主家是一位著紅衣的女郎和一個(gè)著綠衣的八九歲的小娘子。

二仆先在寺門前瞧了一眼，見已有人在此，便返身回報(bào)。

六人在寺外嘀咕了一陣，老仆再度上前，在寺門外喊話道：“趕路之人，錯(cuò)過居所，求入寺借住一宿，不知老禪師與道長能否行個(gè)方便？”

鴉嘯山當(dāng)即喝罵道：“滾一邊去，休壞了道爺?shù)那屐o！”

清泓本亦是這般想，但往那老仆望了一眼，突然出聲道：“無妨，此寺并非我二人所有，你們要歇息，在廟后另找一片干凈地方便是?！?

老仆忙謝道：“多謝老禪師慈悲?！?

等老仆去回報(bào)，鴉嘯山看向清泓，目中有垂詢之意。

清泓低聲道：“幾只野狐，且看看他們要作甚？”

鴉嘯山便不再多言。

待得二主四仆拿著行裝入寺時(shí)，清泓與鴉嘯山縱然是修行百年的出家人，亦被那紅衣女郎驚艷住。

雖然她以薄紗蒙面，瞧不清容貌，但云鬢婀娜，身姿綽約，步履出塵，儀態(tài)優(yōu)雅，只瞧得一身倩影緩緩行來已知是絕代佳人。

她帶著綠衣小娘子路過前院時(shí)，還向清泓二人微微一福，行了一禮，卻未說話，直接朝殿后去了。

老和尚還好，只看了幾眼便不再關(guān)注這主仆一行。

鴉嘯山卻直愣愣盯著紅衣女郎的背影遠(yuǎn)去，還伸出鼻子深吸了一口氣，似是連空氣中殘留的處子芳香都不舍得放過。

待那主仆六人去了廟后，他才一臉喜色和清泓道：“此女甚佳，尚未破瓜，合著貧道今日走了桃花運(yùn)，老方丈不會(huì)與我爭搶吧？”

言語中，已將紅衣女郎視為禁臠。

老方丈嘆息一聲，搖了搖頭，知曉這些邪魔外道行事大抵如此，也未勸阻他熄去惡念，只道：“莫要誤事。”

鴉嘯山不屑道：“區(qū)區(qū)幾只野狐，豈會(huì)誤事？”

不知自己誤入魔窟的主仆六人來到廟后收拾出一塊避風(fēng)之地。

自有仆人生火做食。

綠衣小娘子依偎在紅衣女郎身側(cè)道：“唉，家中雖受管束，有諸多不如意之處，在外行走卻更是艱難。十四姐，若非要陪你散心，我豈會(huì)遭這般罪？你可得好好補(bǔ)償我！”

十四娘卻道：“十九妹當(dāng)真會(huì)說笑，不是你要我陪你去邙山見識(shí)見識(shí)的嗎？怎反倒怪起我來了？”

十九娘卻搖著她的胳膊撒起嬌來：“哎呀，人家不是見你整天苦著個(gè)臉，才故意拉你出門散心的嗎？”

十四娘嘆了口氣，黛眉輕蹙道：“出門散心又能怎樣？還不是要回家嫁與那人。”

十九娘憤然道：“老妖婆當(dāng)真可惡，竟逼我十四姐嫁給那等浪蕩無形之人！”

“還什么邯鄲名士，我呸！這般無禮無義之人，若是我辛家兒郎，早被亂棍打死了！”

十四娘忙止住她大放厥詞道：“十九妹慎言，讓旁人聽了還以為我等無禮教?！?

十九娘雖仍是氣堵堵的嘟著嘴，卻也聽話，未再罵人。

二人說著話，未多時(shí)，便有小婢端來吃食，雖在荒郊野外，卻也擺出一碟干果，一碟蜜餞，一碟涼菜，一盤烤肉，兩碗小粥，一壺清茶來。

黃蓉看了也得直呼內(nèi)行。

姐妹二人開始用飯后不再言語，小口吃著粥菜，瞧著儀態(tài)，便是王公郡侯也不過如此。

前院中，鴉嘯山倒也不急色。

一日趕路下來，他亦餓極，飛到山中捉來一頭獐子，剝皮便烤。

也不管旁邊的老和尚還吃不吃齋，念不念佛。

烤熟之后，他將獐肉撕開兩半分了一半給清泓。

見清泓還在猶猶豫豫，不肯破戒，他笑道：“素聞佛門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語，不知老方丈是否還聽過另一句話？”

清泓問他：“另一句話？是何言語？”

鴉嘯山湊近些蠱惑道：“那便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

清泓嘴里不斷呢喃著這句話，閉上雙眼，淚盈滿面。

他知曉自己已經(jīng)成不了佛了。

修了一輩子的佛，先前那些危急時(shí)刻，為何不見佛陀來援？

我滿寺弟子眼見被屠時(shí)，佛在哪里？

那張陵賊子，威脅要滅我全寺之時(shí)，佛又在哪里？

此刻我欲入魔道，若世間真有佛，就來渡我吧！

佛既不來，那貧僧便只能成魔了！

再度睜眼時(shí)，老方丈眼中的猶豫悲憫已再不可見。

他眼神只如一頭餓極下山的猛虎，拿起面前的獐肉便大口撕咬起來，頃刻間吃得滿嘴油光，還有些半生不熟的血水延著嘴角流下，不多時(shí)便將他身上那件赤紅袈裟染出一大團(tuán)油污來。

眼見老方丈終于放下一片佛心，鴉嘯山痛快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又道：

“何為逍遙？見了美食便要吃，見了美人便要上，見了寶物便要奪?？v然不敵身死，亦是逍遙快活。若是肉不能吃，酒不能飲，美人不能摸，這也要戒，那也要戒，修煉還有什么意思？趁早死了算了?！?

“難得老方丈今日超脫樊籠，貧道便將那美人兒讓給你了，以作恭賀！”

老方丈卻從獐肉中抬起頭來，陰側(cè)側(cè)一笑道：“不必道友相讓，貧僧更喜歡那個(gè)小的。”

鴉嘯山愣了一會(huì)兒神才想起，方才去往殿后的除了紅衣女郎，還有個(gè)八九歲的綠衣小娘子，沒想到這老方丈玩得比自己還花，他再度張狂失笑。

張陵藏在寺前院刺槐樹中眼睜睜看到清泓墜入魔道，也是不免嘆息。

這清泓老和尚一身驚天佛法，當(dāng)日對(duì)戰(zhàn)，自己也是亂中取勝，射中他那一箭全憑運(yùn)道，若非有運(yùn)道加身，那一箭未射中老和尚，三陰雷能否穩(wěn)贏清泓的佛法都得兩說。

如此佳人，奈何為賊！

不過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這話倒也無錯(cuò)。

老和尚若真有一片佛心，一念之間便該選擇成佛而非成魔。

說到底，這個(gè)結(jié)果還是他本心做出的選擇，鴉嘯山只是幫他迅速做出了決斷而已。

張陵倒是有心知會(huì)殿后主仆，可惜眼前這二人，一個(gè)啖鬼金鴉，一個(gè)魔門高僧，都是一眼便能瞧出他的存在，他哪里敢亂動(dòng)？

一番思量過后，張陵只能改變計(jì)劃，準(zhǔn)備待這二人去往殿后行惡之時(shí)看看能否找到下手的機(jī)會(huì)。

哪怕有一柱香時(shí)間讓自己遁離刺槐樹凝煉出幾根玄冥箭來，勝算也能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