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場“陸家莊規模的會戰”，其實有百利而無一害。

擁有一個陸家莊小族叔的身份，頂多就是能在陸家莊和附近幾個沾親帶故的村子當中有點兒用，一旦到了別的地方，陸家莊小族叔的身份就屁用不頂。

或許有很多人覺得考中了進士，當了官，光靠嘴皮子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實際上，考中進士能當官是不假，但是當了官之后卻不一定能夠解決問題。

無論是大明時期“先到六部觀政然后外放為官”的玩法，又或者是后來大清時期盛行紹興師爺的現象，都反應了官場上很殘酷的現實——官老爺有本事，官老爺就能有實權，官老爺沒本事，就會被吏員架空，老百姓也不會把官老爺當回事兒。

陸十二不知道其他穿越者為什么一穿越就能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想說服誰就能說服誰，就連朱重八這種開局一個碗的皇帝都能被他們忽悠的找不到北，但是陸十二從來沒覺得自己也辣么牛逼。

對于在社會上廝濁了很多年的陸十二來說，搞一場“陸家莊規模的會戰”，起碼能從頭到尾接觸到一項工程的立項、推進、收尾，在這個過程中涉及到的對人力、物資的安排調度，以及處理各種問題的經驗，這是拿多少錢都換不來的財富。

更重要的是，陸十二可以在這個過程中觀察后世與大明時期兩個不同時代的碰撞，從而做到擇其善者而用之，擇其不善而改之。

在徐二的眼里，陸十二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無論是除蝗滅蝗還是后來的戶口簿和蜂窩煤，都證明了陸十二是個不世出的天才人物。

但是陸十二自己清楚，自己倚仗的是什么？是后世超越大明幾百年的見識，自己在小說里看過別人是怎么除蝗滅蝗的，也真正見識過戶口簿是什么樣兒的，見過蜂窩煤是怎么弄出來的。

除此之外，陸十二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網文愛好者，一個普普通通的穿越者。

或者可以說的再直白一些：想造反，你得有號召別人跟著你造反的能力和希望；想當官，你得讓人看到當官的能力和價值。

如果你什么都沒有，既沒有足以吸引別人給你披上龍袍的天生親和力，也沒有當官后為君王分憂的能力，別人又憑什么高看你一眼？

笑著搖了搖頭，陸十二干脆放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說道：“挖湖的事兒以后再說，反正沒個三五年的功夫是挖不好的，眼下更重要的，還是盯著紙坊那邊。”

一聽陸十二提到紙坊，徐二頓時來了精神：“小弟今天上午還去了趟紙坊，聽京城來的兩個工匠說，再有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就能開始造紙了。”

想了想，徐二又滿是好奇的問道：“陸兄還沒有說過，咱們陸家莊紙坊到底是打算造什么紙？是宣紙？印書用的白紙？”

陸十二毫不遲疑的說道：“先造廁紙！”

徐二微微一怔，隨即便黑著臉道：“陸兄，這兩個工匠便是在皇家工坊里，也算得上是大大有名的大匠，無論是宣紙還是印書用的白紙都能造，可是這廁紙……”

眼看徐二的臉色像鍋底一般黑了吧唧的，陸十二干脆解釋了幾句：“不是讓他們去造廁紙，——光憑他們兩個，就是日夜不休的造紙又能造出多少？”

“在下的想法，是讓他們從陸家莊和附近十里八鄉的村子里挑些靈醒的當徒弟，等他們把徒弟帶出來了，再把他們的徒弟分成三波，一波去造廁紙，一波去造印書用的白紙，另一波去造宣紙，什么都不耽誤。”

必須得先造廁紙，以前用土塊、石頭、木棒解決問題，稍有不慎就會搞到菊部地區有血的日子，陸十二是一天都不想再過了。

徐二卻搖了搖頭，說道：“造紙的工匠是匠戶，他們的徒弟也會成為匠戶，陸兄能說得動那許多人改民籍為匠籍？”

陸十二反問道：“他們是跟著兩位大匠學造紙的本事，主業還是以耕種為主，農閑時才會在紙坊里做工，怎么就要改匠籍？”

徐二當即就傻眼了，怎么也沒有想到，陸十二居然完美的規避了戶籍制度當中的漏洞——在一開始沒有被劃分到匠籍而是被劃分到民籍的百姓，可以學習這些技術，只要還是以耕種為主業，就不需要擔心改籍的問題。

陸十二又接著說道：“其實紙坊就跟蜂窩煤工坊一樣，都是工坊，但是又不同于官營的那些工坊。”

“官營的那些工坊講究世代承襲和輪班制，但是咱們這種村子里的工坊是為了方便村子里的老百姓生活才設立，做工的也都是村子里的青壯，農忙的時候耕種，農閑的時候做些零工補貼家用，說來說去還是要以耕種為主。”

“而且陛下不是許了在寧陽縣試行戶口簿么？戶口簿上給他們登記的是民籍，他們可不就是民籍？”

大明朝的戶籍制度其實很操蛋，各種匠戶分的相當明確，比如說工匠戶，廚役戶，裁縫戶，好處是用人方便，能及時找到對應的人，但是壞處也很明顯，就是這些人的后代也只能從事被劃分的行業，除了行業內，其余的上升渠道都被鎖死。

讀書改變命運？

讀書確實可以改變命運，因為大明朝的匠戶、軍戶也可以讀書，比如說搞出一條鞭法的張居正就是軍戶出身。

可是，整個大明朝又有幾個張居正一樣的軍戶？

而且這種搞法其實存在一個很大的問題。

比如說醫戶的后人并不一定有學醫的天賦，木匠的后人也不一定有做木工活的天賦。

像木匠的后代不會做木匠活還好辦一些，大不了花錢找人頂替服役，可是醫戶的后代沒有學醫的天賦卻要去做醫生……

或許是徐二被陸十二說服了，又或許是徐二不知道該怎么反駁陸十二，于是主動岔開了話題，說道：“陸兄要不要會刻版的工匠？小弟可以給你尋兩個懂雕版印刷的工匠，以后咱們陸家莊還可以自個兒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