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養心殿。

被召見的大臣們都是大明中樞最后的忠正之士了，對于當前局勢，也不禁十分悲觀。方才崇禎在朝堂所謂的什么編制保甲，什么護衛太子南下，他們沒有一個看好的。現在京城的人心浮動，又豈是什么保甲制所能壓制得了的。就連一些朝中的重臣都已經在私下里準備迎接新朝了，更何況是普通百姓和兵士呢？

朱由檢默默注視了群臣片刻，前世的記憶不斷翻涌，這些忠臣們最后的殉國畫面就好像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想到這里，朱由檢的腰不由自主的彎了下來，鄭重其事的朝他們行了一禮。

殿中諸臣見狀也連忙跪伏在地。

“諸卿，朕知錯矣……這些年悔不聽諸位卿家的金玉良言，以至有此局面?！敝煊蓹z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作出一份悔恨萬分的姿態。

“此非陛下之過也，臣等不能為君父分憂，再聞陛下此言，羞愧難當?！睎|閣大學士、工部尚書范景文出言說道。

“事已至此，為使大明江山得以延續，朕意駙馬率神機營護衛太子南下。今日單獨召見諸卿，是因為諸卿皆忠正之士，太子年幼，倘若突圍成功，朕欲使諸卿輔佐太子，于南都再立社稷，不知諸卿意下如何？”朱由檢整頓了下心情，鄭重的說道。

“實不相瞞，朝堂所言的從永定門突圍是一個幌子，李自成在永定門外布置了重兵，朕又豈會硬生生的撞上去。朕打算令駙馬率軍從朝陽門突出，直奔通州，從通州大運河乘船直抵天津衛，最后浮海南下?！敝煊蓹z補充道。

“倘若如此，或有可為。臣當初任松江知府時，多聞海上走私頻繁，可見，海運也非外人傳揚的那么兇險?！蔽臏Y閣大學士、戶部尚書方岳貢沉吟了下說道。

其他人也都點了點頭，即便是兇險那又如何，只要一絲希望尚在，就有機會把這絲希望變成現實。

“可太子年幼，臣恐難以震懾南方，當此社稷危如累卵之際，陛下何不一同南下，若成，則大明中興有望，若不成，與陛下獨守京城的結果又有何異？”東閣大學士、禮部侍郎丘瑜向來以戰略見長，當初群臣與崇禎皆在孫傳庭尚未準備完畢之時催促他東出潼關，以致大敗，唯獨丘瑜力言不可。

“只是，唉……朕也知曉這個道理，只是大明從未有過棄城而逃之君，朕如果這么做了，以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敝煊蓹z似乎是有些意動，但隨即又搖了搖頭。

駙馬龔永固朝方岳貢看了一眼，方岳貢微微向他點了點頭，他隨即向左走了一步，出列說道：“此事陛下盡可放心，臣必不使陛下名聲有污?！?

朱由檢嘆了口氣，沒有拒絕但也沒有同意。實際上內心早已經樂開了花，對于龔永固他是滿意到了極點，有這么一個好下屬，他到時候就能夠“被迫”南遷了。

“至于假意從永定門突圍的部隊，諸卿誰人愿往？”

“內臣愿往，諸位大臣皆社稷之才，不若留待有用之身輔佐陛下南下，臣區區殘缺之軀，何惜一死？”不待大臣們有所表示，司禮監掌印太監高宇順就跪下請命。

“不瞞陛下，臣早已經準備了一口好棺材，只待今日。臣這些年來也收了外廷老爺們的不少好處，也沒什么值得留念的。唯一擔心的是，臣在南昌老家尚有一幼子，萬望陛下到達南都后照拂一二。”高宇順想到這些年來享受過的好處，心下也覺得值了，只是想到老家剛從兄長那里過繼來的兒子，不禁有些悲傷。

“公但請放心，老夫正是南昌人，只要我一息尚存就定然不會忘記公公的高義?！崩蠲黝Ｏ蚋哂铐樞辛艘欢Y，堅定地說道。

高順義聽到李明睿這話，也就放下了心。

待與諸臣又商量了下突圍的具體細則后，朱由檢就遣散了他們。

正待朱由檢準備稍作休息，以應對今夜的突圍時，忽然有太監稟報，說是魏藻德已經歸來，現在正在殿外候著。

朱由檢只得暫時打消休息的念頭，將魏藻德召進殿內。

“魏愛卿，議和一事如何？李自成態度如何？”朱由檢裝出一副急切的樣子問道。

魏藻德清了清嗓子，臉上露出頗為得意的神態，悠然說道：“陛下莫急，那李闖聽聞臣前去議和，極為恭敬，擺足了車馬儀仗，李闖本人還特意出營迎接?！?

“接著呢？接下來怎么樣？”朱由檢追問道。

“李闖同意議和，但要求陛下封他為秦王，并將陜西、山西、河南行省賜給他作為封地。他愿意退回西北，如果陛下有意，他也愿為陛下抵御建奴?！蔽涸宓禄卮鸬?。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李闖既然同意議和，那太子就有機會趁機突圍出去了，朕身死無妨，只要太子能抵達南都，那大明就還能中興。當年，太祖皇帝也是由南而北，驅逐蒙元的?！敝煊蓹z聽了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喃喃自語道。

魏藻德心中卻是暗暗冷笑：陛下啊陛下，你天真了十幾年，最終還是要敗在你的天真之下了。

朱由檢心中亦是冷笑不已，他又豈能不知魏藻德的德行，魏藻德向來能言善辯，口才了得，若是之前的崇禎說不定還真著了他的道。但現在的崇禎，早就知道了他的底細，又豈會信他？怕是一進闖營，就把自己給賣了，自己現在也只是將計就計。

不過他這個樣子也挺好，這說明李自成多多少少會增強永定門外的兵力，而他恰恰要從朝陽門突圍。

“魏愛卿辛苦了，此計若成，魏愛卿功在大明、功在千秋社稷，一但太子抵達南都，以后還少不了魏愛卿的輔佐。”朱由檢表現得十分激動。

魏藻德心有所動，如果真的能夠突出重圍，自己到達南都，憑借自己內閣首輔的身份，那定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下，恢復到張居正時代的首輔權力那更是不在話下。不過可惜，這是不太可能的。

“屆時司禮監掌印太監高宇順會隨隨侍太子左右，魏愛卿但有不決皆可與之商議，太子年幼，你二人所作出的決定皆可頒行?！?

“臣領旨。”魏藻德雖然內心很不屑崇禎的“幼稚”，突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崇禎卻還想到了以后得權力制衡問題上，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