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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云中篇之八 自保之心

  • 千歲
  • 九宸
  • 2843字
  • 2011-05-07 11:57:24

“馮善伊,還不快快受死,與我們一處逍遙。”

“立子去母......”

“受死......”

一聲連著一聲,沖入耳畔腦海,成群的梅精擁簇而來,她們困住她,緊緊扼住她的脖子,用力竭盡她的呼吸,她們的面容一時變成了李申,一時又是常太后,終是......成為自己!

“不要。”猛地睜開雙眼,涼風掃入眼眸,原來只是一個夢,只是胳膊壓住了脖頸。

馮善伊驚魂不定地坐起身,雙肩酸痛。坐穩后,才覺拓跋濬竟也是伏在對面睡了過去,他雙膝上仍鋪放著經卷,已有風吹散,延展至地磚。

她仍是對于那個夢不肯釋懷,輕移腳步前去闔窗,由冷風吹著,混亂的思緒徐徐沉靜。隨后召了宮人將拓跋濬抬回床上,她親自予他放下床帳,再回書閣間將擲得滿天飛的奏折一份份碼好。這氣惱起來便亂扔折子的毛病,倒與拓跋余有幾分相像,也不愧是叔侄。

待到一切齊整,她披了長衣持燈而出,想著去潤兒屋里睡,一并與她談談這些日子都是怎么了。她自認為不是個會教孩子的好母親,論說自己,便從未由母親教導過。從小到大,母親皆是圍著哥哥轉,自是希希死后,她與母親更不親近。然而對待潤兒,她一門心思想把心肝肺掏出來對她好,難道這也錯了嗎?從前沒能從自己母親那得到的,她要通通交給潤兒才是甘心。于是便格外的寵溺,也格外的嬌縱,如今這孩子心氣越發得高,實在難以把握。

才走至中庭,見得白天還盛放的梨花竟凋敗了,不由得住步。樹間忽有黑影躥過,嚇得她連連退步,后脊猛撞向身后冷肩,一把冷刃直抵她頸前。

“你是誰?”馮善伊咬唇,不動分毫,“天子眼皮底下便敢動刀子,你好大的膽子。”

“你別出聲,隨我來。”身后人壓低了聲音,卻明顯分得出是個女子。

馮善伊便不動,由著身后人將自己拖入**密林,她從不知道原來自己居所之后尚有這么神不知鬼不覺的秘處。繁茂的樹林遮住盛月光芒,偶有星光疏落,卻也分不清來時路。馮善伊稍動半寸,只覺頸間火熱灼痛,血色在黑暗中綻放出另類的光芒,不僅是驚了馮善伊,更是驚了身后持匕首之人。

刀,顫抖而落。

馮善伊望了一眼腳下的寒光,又抹了頸間濕黏,輕笑了一聲:“殺人還這么怕血,你叫我說你什么好。玄英。”

“你!”那女子果然退了一步,揭去蒙面,慘笑道,“魏宮都說你厲害。不愧是侍奉三代皇主亦能茍存。”

“我不過是運氣好罷了。”馮善伊從袖中掏了帕子隨手拭去血色,抬眼看著她,“你那么年輕,干什么不好,一定要殺人。”破曉之前,夜最沉,滿地碎梨映出蒼茫一片素白蕭索,這蕭敗,是她在云中日夜所見之色。她恨急了這種失敗感,也愛極了。因為有多絕望,就會有多么希望。撕碎黑暗,沖破層層蕭索,只有一條路,那便是光明。

“我是保護小主!”玄英言中浮著痛意,她肩上落了幾束梨花,趁得面容格外寒冽,“你們,都是魏宮派來的。你們都要我小主子肚子里的孩子死。”

馮善伊微有一笑,目中平靜如靜池無瀾:“你可知我也曾受罪云中陵宮禁閉了四年,可知我之一路失去了多少至珍至貴。可知,我也是一個母親。”

玄英悵然退了半步,斑駁光色入了她凄絕的身影:“我從前在魏宮服侍的小主,懷著兩個月的身孕被你們這些狠心惡毒的女人活活杖斃。言她是參與謀害李夫人母子的同犯。那李銀娣從未與我家小主見過面,卻口口聲聲說什么共謀!我家小主是冤死的!”她越說越激動,拾起刀了便沖了過來,馮善伊忙抬臂去擋,一手死死握緊她腕子。

如泣如訴的風聲,壓不住玄英隱隱啜泣:“我家小主,臨死之時,只想再見皇上一面......”

暗夜碧光凌動,靜謐異常。馮善伊一絲絲奪去她的氣力,終是道:“你仔細看清楚如今的狀況。你若殺了我,也只有一死。那么現如今這個不經世事天真無比的小主,你又如何護她?!”

玄英頹敗而笑,恬美的面容只剩猙獰:“你一死。行宮便是周全。皇上自會守護我家小主誕下龍嗣,到那時,小的再無可擔心。”

長裙似由對方踩了腳下,馮善伊寸步不能移,只能于臂力間與她周旋,她實在想笑,笑這玄英雖是由魏宮歷練而出,卻著實簡單天真。

馮善伊低低道,“誕下皇長子只是噩夢的開始,立子去母,她會死得更早!”

“你說?”玄英果然愣下,立子去母,這四字并非陌生。

“生下皇長子被立儲君,生母若想不死,只有一條路。”馮善伊苦笑,搖頭,“你莫非還未想明白?”

玄英怔怔松了她,踉蹌退步,胸口起伏著,越來越急“怎么會這樣。”

“那一條路便是登即后位。”馮善伊拉了拉幾乎要垮下去的長衣,藕色荷蕊,正是她喜歡的花樣,唇際泛著涼薄的笑意,她躬身盯緊她,“以你家小主的天真可愛,她斗得過惡如虎狼,奸若狐狗之輩的李申她們嗎?你殺了我,不過是替李申多除去一個敵手。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這一句話,你在魏宮沒人教過嗎?”

玄英若有所思,苦苦笑開:“我家小主真可憐,你們都是太厲害的女人。”

“若論手段,我不如她。”馮善伊朝她笑了一笑,輕指彈開遮了視線的垂柳,“不過,我恰也有她沒有的,便是良心。”

玄英隨之仰頭,泠泠星光碧影下,那女子身影格外修長而閃耀,定于滿樹枝翠云粉間仍然不會被奪去視線。她便站在眼前,卻似乎隔了很遠,遠到手不能觸,目光所不及。

“我始終相信。”馮善伊沒有轉身,抬首望去一輪滿月,縱是月光再耀目,也不曾眨眼,“人在做,天在看。”

夜色那樣靜,團團包裹住她,馮善伊自黑暗中走出,扶了柳枝緩緩回過頭來,看著玄英:“皇上根本不愛任何人,你家小主很可憐,只是充當了他江山即位人的生育工具。如若愛一人,又怎會忍得分離之苦。愛必是要廝守終生,便是再艱險為難,都會為她一人撐起擎天大樹護她周全。你家小主太年輕,又豈會懂得情愛的道理。所謂工具,即是用完了便棄。”

玄英漸有些慌亂,轉念又道:“你的孩子才是皇長子,皇上若要用,何不用你?!”

“是啊。為什么遲遲不用我呢?”馮善伊恰也認認真真點頭,做思索狀,終是對夜斂笑,回身幽幽道,“我想是因為立我的兒子所要面臨的阻力遠遠大于立你小主的皇子。”

玄英虛眸不明,無法忖度這女人的深意。

馮善伊再不笑,垂頭看了眼她,便來予她講明說清楚一些事:“單不說我在**與李申她們頗有些怨念,便足以招來無數口實是非。到那時別說是立儲,恐怕連拓跋子嗣的名位都夠不上。”拓跋濬是個聰明人,她所能想到的是是非非,他皆不會疏忽,甚至想得比她更深更切。饒是利益得失,在他手中總要拿捏的最得分寸才是。

她嘆了口氣,于是繼續道:“再說這滿朝文武也不會允許一個有漢燕皇室血脈的子嗣承繼大統。若是你,會讓自己的手下敗將奪走家產嗎?”一個連自己施政訓政皆要看滿朝大員臉色的年輕君王,尚沒有為了立一個女人的兒子對抗舉朝上下的能力,更況且為了這樣一個對他而言無所謂重又無所謂輕的女人。所以,這是他在兩個皇子中選擇其后的道理。

“可我們小主也絕無可能登及后位。那豈不是......命中難逃這一劫!”玄英目中星點的希望忽而散滅,死一樣的冷。

“也不是全無生路。如若有一人登及后位,或可能保住你小主的命。”馮善伊扶了扶鬢頭,正觸了發間素釵,澀指的寒涼。

“誰?”玄應猛得抬眼,那樣懇切而祈求。

馮善伊回過身來,抽了發簪遞入她手心,輕闔了她的掌,只答了一個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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